“少……少爷?”望着自家少爷惊骇莫名的脸色,雨墨的心也不自觉的揪紧了,艰难的驱使自己看向那道薄薄的珠帘,好似其中隐藏着什么凶猛巨兽。
好在被他视为主心骨的少爷很快就恢复了常态,长舒一口气后用手狠狠地用手搓了搓自己脸,望向那道珠帘扬声道:“顾先生,何其促狭。”
一瞬的沉默,连先前还滔滔不绝的背诵《将进酒》的鹦哥都知情识趣的都闭了嘴,唯余簌簌的振翅声。
不多时,一个身着灰袍,年约四旬,眉清目秀,面白须长的中年文士掀开珠帘走了出来,笑道:“难怪九爷说文龙你沉稳细谨、机敏无双,可托大事。今日一见,甚慰我心。”
“九爷过誉了,不瞒先生说,晚辈方才也是魂不守舍。”
“怎么,文龙你也有怕的时候?”顾涉自顾自的走到桌边坐下,开始给自己倒茶,听到薛宝钗的回答后正在往杯中杯中续水的手一顿,紧接着若无其事的打趣起她来。
薛宝钗并不接这透着深意的话,只是用眼神打发雨墨去外面守门,自己则坐到顾涉身侧笑道:“晚辈入城时与三班衙役起了冲突,现下身边又只带着一个小厮,势单力孤,焉能不怕?”
顾涉心道,若是你薛文龙都知道怕,那世上之人岂非均是胆小如鼠之辈?这般紧张,定是另有原因。
扪心自问,顾涉是佩服薛宝钗的。
如果说以舞勺之龄,稚弱之身,千里护送母,妹入杭还在正常范畴,顶多能称得上少年老成,那么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完全超出他的想象了。
遇险几死,妹亡父危,家庭的安危与家族的航向的重担在一瞬间就落到了这个年方十二的少年肩头。
若是寻常少年,定会被这如山岳般的责任压垮。
可这个少年不是凡俗,从路中拦截九爷建言献策自行投效开始,紧接着转道扬州面见林海面呈利弊为九爷拉来强援,再到这次运筹帷幄亲身赴险破此困局,桩桩件件都是火中取栗之事,但这个少年都完美完成了,凭一己之力走出了一条路,硬生生地把悬崖边上的家族给拉了回来。
顾涉自认异位而处,他绝对做不到薛宝钗这么好。
能被皇子聘请为幕僚,哪怕是个性情疏阔,声名未显的皇子,顾涉也绝不像看上去那样简单。
他心里明镜似的,似薛宝钗这般的聪颖少年,一旦打定了主意要掩藏什么,外人是绝难窥伺的,除非自己是她认定的谋主九爷。
可自己不但不是,还与她同为九爷幕僚,存在着竞争关系。
所以他也不刨根究底,一笑置之后问起了其他的问题:“适才文龙你又未见我,怎么知道是我的?”
“其实说穿了不值一提。”
顾涉来了兴趣:“哦?”他可是清楚的记得自己与薛宝钗相见时是没有说话的,最为简易的凭声辨人是说不通的。
薛宝钗轻飘飘地揭露了原因:“文龙二字,是家父前不久才赐予我的。”
薛宝钗这么一说顾涉瞬间就明白了,以薛宝钗深居简出的做派,此事定然鲜有人知,林海并无动机出现在此处,九爷现如今在与苏州的官吏周旋,九爷身边能知晓此事并有资格来见她的定然只有自己了。
还真是说穿了不值一提,只是这反应速度与应变能力确实万中无一,的确担得起九爷机敏无双的评语。
疑问解开,两个聪明人又东拉西扯了半天,互相试探对方的脾气秉性,待到气氛渐渐热络之后顾涉才郑重问道:“文龙你是怎么想到利用漕帮中的贱籍运盐的?如今看来,效果奇佳。”
薛宝钗并未直言,只是警惕地环顾四周,哪怕她知道雨墨正在外间守着。与之相比,顾涉则坦然的多,见状悠悠笑道:“文龙不必如此,九爷的母舅乃是一十二行的总司。”
这样一说薛宝钗就放心了,甥舅之亲,天然的利益同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就好比在梦中舅舅王子腾被指意图谋反,槛送下狱,作为外亲的贾、薛两家也受池鱼之殃惨遭查抄是一个道理。
只是九爷这对甥舅亲密无间,自己这边则是一言难尽,她敢断言,若是她的舅舅王子腾知晓自己在盐务改革中的所作所为,定会打断自己两条腿。
而且自己有些观念也要改一改了,九爷的实力并没有梦中市井故事中说得那么弱。
因为一个实力孱弱的皇子,是绝对不可能将自己亲舅舅安排到总司这个油水丰厚的职位的。
薛宝钗思绪翻飞,嘴也没闲着:“孟子曰,为政不难,不罪巨室。可九爷此番接的差事偏偏是要得罪这些巨商大贾,世代簪缨,所以绝不能指望彼辈襄助九爷,哪怕先生给出的价码再高。”
薛宝钗毫不留情地指出了顾涉此前方案的错误。
“而晚辈近几年跟随父亲行商,常听人说起贱籍中多有凶恶者,敢做亡命不法之事,想来皆因无恒产者无恒心之故,正可为九爷所用。”
薛宝钗还是说得轻飘飘地,可顾涉看她的眼神却越发郑重起来,褪去了年长者对年幼者居高临下的审视,变为了平视。
果如九爷所言,即便此子背后真的有高人指点,但此子本人也的确多智近妖。
对着成文照本宣科和自己侃侃而谈完全就是两码事,后生可畏啊,时至今日他算是明白了何为天授之才,何为锥处囊中,锋芒毕露了。
还好,她被九爷收入麾下了,不然与这样的人做对手……真是想想就遍体生寒。
想他费尽心血为九爷谋划,开出极高的筹码游说江南大族仍是成效寥寥,而眼前之人只用了一句话,一个对九爷的危害可以忽略到不记的许诺便发动了万千漕帮贱籍中人,聚沙成塔的为他们走私了几百石食盐,顷刻之间平抑了苏州城中的盐价,给那些等着看好戏的世家大族脸上来了一拳狠的。
“那依文龙你之见,九爷该何时向陛下奏陈此事?”有了漕帮相助,盐制改革之事几成定局,顾涉转而开始考虑该如何帮自己的主上履约。
废除贱籍是近年来朝堂上时常出现的议题,只是阻力颇大,因而每次都不了了之。提一提当然是没什么大不了的,重要的是不让疑心病越来越重的皇帝陛下怀疑九爷是想借机邀取名望,所以奏陈的时机就显得尤为重要。
虽然九爷完全可以毁诺,但这无疑会坏了名声,作为一个尚带侠气的皇子,道德感不会允许他这么做。
而且身为上位者,言必信是一项基础素质,绝不可予人一种随时都可出尔反尔的观感。
薛宝钗慢悠悠饮尽了杯中残茶:“自然是要履约的,但并不是现在……”
顾涉咂摸了一番,突然间瞳孔紧缩,望向薛宝钗的眼光中充满了震惊与不可思议!
莫催莫催,有时间我就会写的。
写的慢我也没办法,毕竟这篇文是个螺蛳壳里做道场的活计(手动摊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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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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