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棋哭倒在地,颤抖着手捡起撕碎的婚约,他父亲蹲下,拍拍她的背道:“好孩子,听我们的,以后有的是好日子过。”司棋冷笑一声:“好日子?”忽闻外头吵吵嚷嚷,司棋父母面露喜色道:“想必是他们来接人了。”他们出门一看,却是冒雨前来的潘又安。
潘又安站在门口大喊:“司棋!”司棋喜出望外,跑了出来,见了潘又安,好容易盼到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泪花了妆。正要开口说私奔,不料潘又安却笑说:“妹妹大喜。”司棋面色难看,轻声问道:“你这话是故意气我呢!”
潘又安唯唯诺诺地道:“父母之言如何能违背呢。我没能力,我,我是来见你最后一面的。”司棋听了,如五雷轰顶,讥笑了几声,摇摇摆摆走出门,外头仍下着大雨,父母还以为她要安心出嫁,便急着说:“大雨呢!回来吧!”
司棋冷漠地回过头去,嘴角抽搐了一下,像在说些什么,直勾勾看着潘又安,看着他低着头。司棋深吸了一口气,一头碰向墙壁,血流满地,倒在雨里。潘又安哭道:“司棋!”司棋父母哭着喊着来扶尸,一时间乱成一锅粥。
消息传到了迎春耳朵里,她只是哭着叠被褥,绣橘小声宽慰。这贾迎春在后院的屋里独自一人坐着,外头月光还皎洁,她不免想起往日在紫菱洲的日子,心里像打翻了各色酱料,五味杂陈,眼睛涩涩的,却没有了泪,她打开首饰盒,戴上那一串茉莉花项链,轻轻抚摸着,思绪便随着月光流回了那些年在大观园里的日子。
心下想着:当初众姊妹是何等欢乐,如今嫁了人,怎么落得如此地步。司棋,怎么一下子便撒手人寰了。
她收拾好后,慢慢走到前屋,只听见孙绍祖在说些什么,迎春细心留意,孙绍祖道:“前几日我出去办事,偶然遇到了忠顺王爷的下人,曾和我有过旧交情,说已经打探到了,岳父那边,”迎春心一紧,再听下去:“勾结官司,交通外官,恃强凌弱,事情已经败露了,就差报官了。”孙绍祖又笑道:“她只当自己还是千金万金小姐呢!”
贾迎春心灰意冷,自己又何尝不知道家里那些事,只是不管不顾,只愿不牵扯到自己罢了,况且自己又手无缚鸡之力。想着,身子一软,胸口闷闷的,小腹剧痛,倒吐了一口血。迎春看时,万念俱灰,扶着墙边哭边走回后院的房里,取下装束,倒头就睡,手里紧紧握着那串茉莉花项链。
迎春翻来覆去睡不着,耳畔忽听到姊妹们亲切的笑声,“二姐姐。”迎春浅笑着点点头,对着窗子招招手,“来,姐姐在这。”不想走过来的却是孙绍祖,孙绍祖的脸宛如一匹恶狼,凶神恶煞道:“你刚刚分明在偷听!”迎春还欲争辩,头已着了孙绍祖一拳。
迎春嘴里似乎要说些什么,双手无力垂下,寒风刮过,香消玉殒。孙绍祖踢了踢,见她没反应,将手指伸到迎春鼻子下,发现没了气息,便找孙婆婆商量。孙婆婆直叫晦气,赶忙去请大夫,却被孙绍祖阻止:“她看着也死了,何必再请大夫。草草葬了得了。”孙绍祖随便派人去贾府说明情况,草草了事。
原来那王夫人正在房里和薛姨妈谈话,薛姨妈叹道:“可还不是这样吗,每日每夜地吵嚷,没得叫人厌烦,得亏昨日蟠儿有事出了趟远门,这才消停了一会儿。”王夫人道:“那宝丫头呢?”薛姨妈抹抹泪,道:“更别提了,每夜做女红做到半夜,眼看那蜡都要燃尽了,白天还要遭气受,我说那日中午怎么不见宝钗午睡,原来偷偷跑到香菱房里,两个人抱着哭呢!”
王夫人听了不免伤心起来,低头不语。过了一会儿,又问:“那宫里有什么消息没?”薛姨妈道:“再等等罢。”王夫人点点头,“只是可怜了宝丫头,叫她得空多来玩儿,省得在家还要受气。”薛姨妈点点头。
“对了。”王夫人忽然想起前儿娘家有人送信来,说王子腾被调回金陵,半个月后启程。王夫人拿出信儿,递给薛姨妈,向她把信中的内容说了一遍。薛姨妈空拿着信皱皱眉头,“这……”话音刚落,那边平儿就来请王夫人过去,薛姨妈这边亦回家,不提。
原来孙家有人派来先回了王熙凤,王熙凤便赶忙派平儿来请王夫人,王熙凤早在屋内等候,见了王夫人,不禁哭倒在她怀里,抽抽噎噎,道:“孙家刚刚派人来信儿,说迎春妹妹殁了……”
王夫人一时掌不住,泪止不住往下流,两人又搂着哭了好一会儿,才被平儿劝住了,两人收拾收拾着装,忐忑不安地前去告诉老太太。
老太太得知了只靠着鸳鸯大哭起来,指着贾赦和邢夫人骂:“她还不到十七!才离了我几天啊,就这样子离我而去了。你们做父母的一点也不关心儿女,我只管你们要孩子!”说着哭得止不住,鸳鸯忙在一旁轻轻拍打安抚。邢夫人拿着手帕擦擦眼角,贾赦呆在原地,原来贾赦早知道了这消息,私底下又逼着孙绍祖交了两千两银子才算完事。正是:金闺花柳质,一载赴黄粱。
又说那薛姨妈回了家去,屋内平静,倒心生疑虑,往屋里走去,却看到夏金桂和香菱坐着聊天,转头回到房内找宝钗。
那夏金桂问:“你原来是哪儿的?”香菱摇摇头。夏金桂又问:“你当真不记得了?”香菱苦笑着道:“当真不记得了。”夏金桂笑道:“我知道你是哪儿的人。看你面貌便知道,自小我跟着我父亲到南方时,那里的人生得也像你这般小巧玲珑,稚嫩可爱的。”香菱抬起头来,看着夏金桂。
夏金桂道:“这夹竹桃栗子糕是大爷买的,我也吃腻了,剩下两块就给你吃吧。”香菱道:“谢奶奶,我拿回去吃吧。”夏金桂道:“现在如何不能吃?只怕你是嫌弃我的东西小器,不和你的身份?”香菱急得摇头,连吃了两块糕,噎得不行,宝蟾便端来了桂枝汤,给香菱喝。金桂笑说:“以后回了江南,天天吃这些糕点如何?”香菱满心疑惑。
夏金桂忽然站起,吓得香菱亦站了起来。夏金桂道:“大爷就要回来了,前儿我已经和他商量过了,要把你卖到苏州去。”香菱听了忙跪下哭道:“奶奶,奶奶求求你。”夏金桂不容分说,“你不是一天到晚都想着回家吗?我这就带你回去。”说罢,便唤宝蟾把香菱拉了下去。
香菱哭道:“奶奶求求你,别卖我,我做牛做马,奶奶求求你,别再卖我了。”宝蟾拖着香菱,冷笑道:“家去,不好吗?”香菱被拉扯着扔出了门,一头栽在地下。宝钗闻声而来扶起香菱,道:“嫂子这是又怎么了?”夏金桂鼻子哼哼,指着香菱道:“秋菱,你别不识好歹,我如今放你家去,对你是莫大的恩情了!”
香菱跪向宝钗道:“姑娘姑娘,求求了,千万别卖我姑娘我求你看着从小的情,别卖我。”宝钗听着心疼,见薛姨妈气气地赶来,道:“三天一小闹,五天一大闹,这还了得,我看通通卖了干净!”
宝钗拉住薛姨妈,说到:“妈,你何必动怒,香菱以后跟了我罢。”香菱哭向宝钗:“姑娘我以后做牛做马,我也不出这个家。”宝钗拉起香菱,带着他回了房。夏金桂冷笑了几声,摇摇摆摆走了。
那香菱跟宝钗回了房,宝钗细心宽慰她道:“你放心,我不会卖你,都是哄你玩儿呢,你安心在我这里服侍我,过两日好了,过去认个错儿,还和以前一样啊。”自己说着,亦动容起来。香菱哭道:“怕是没机会了。”臻儿带着香菱去洗漱一番,过了半月,渐渐无事。
一日夜渐深,宝钗还在做着女红,眼圈都红了,忽听见香菱嚷嚷了几句,便过去看看她,细心听,原来她说的是,“千万别卖我。”宝钗心疼地抚摸了一下香菱,忽而感觉她的头脑发烫,忙惊了起来,派人去叫大夫,只是夜深人静,叫个大夫也不及时。宝钗急得不知所措,问道:“怎么会这样呢!”命人唤了宝蟾过来,那宝蟾道:“这个香菱天天惹奶奶不开心,奶奶不过这几日动了气,罚她在门口跪了半夜,不料他就这样了。”说罢就回去了,跟金桂两人在屋里笑道:“这香菱只怕没命回乡了。”
香菱满头大汗,神志不清,忽然看到两个人一面走来,仔细一瞧,原来是甄士隐和封氏,香菱笑笑,跌入他们的怀里,“爹,娘,你们终于来了。”转眼又看见一僧一道在狂笑不止,“你说的胭脂记就是她?”“正是”香菱要逃,却被叫住,道:“英莲!”香菱回过头,原是父母在拿着拨浪鼓逗自己。香菱跌跌撞撞地跑过去。
原来是宝钗听见香菱在叫爹娘,心下便知道他又记起孩童时候,便在箱子里拿出一个拨浪鼓,在香菱面前摇了起来,“香菱,香菱,你瞧瞧这是不是你家乡的玩具?”原来是当年在人贩子手中买来时一并送的旧物,当年香菱看了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如今越发记起以前的事情来。
香菱微微睁眼,便要伸手去拿,“姑娘,姑娘,我记起来了,我记起来了。”宝钗忙问记起了什么。外头忽下起雨来,眼看着大夫一时是不能到的了。宝钗亲眼看着香菱气息微弱,笑道:“姑娘,姑娘,我家在姑…苏,我叫甄…英…莲…”宝钗忍痛点点头,喊到:“英莲,英莲,等你病好了我们就去姑苏玩,英莲。”香菱笑了笑,要抓拨浪鼓的手忽然倒下,残荷破莲花凋零,香魂终散归故里。
次日薛姨妈紧备着丧事,宝钗带宝玉来瞧瞧香菱的尸首,宝玉痛哭了一场。黛玉身子不好,想到当年香菱苦心学诗的痴样,不免痛心起来,怕见了更止不住,遂不再见面。
宝玉瞧完香菱,便三天两日去看看黛玉,多少宽慰一点,然更多的却是两人一齐哭起来,反倒要紫鹃,雪雁等人劝导。黛玉见窗外潇湘馆内的竹子稀疏了不少,心里愁闷起来,不免想到日后如何,欲知后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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