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探春信:海疆诉孤

荣国府西角门的铜环生了层薄锈,在凛冽北风的吹拂下,那扇斑驳的木门偶尔发出 “吱呀” 的轻响,像极了近日府里下人们有气无力的应答,透着无尽的萧瑟。宝玉裹紧了身上半旧的青布棉袍,那袍角还沾着前日从贾母灵前带来的香灰,无声诉说着家族的衰败。他刚从后街的当铺回来,一路顶着寒风,脚步踉跄。手里攥着几吊碎银,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 那是当掉黛玉生前送他的一方松花笺得来的。犹记得,笺上原是黛玉亲手抄的《秋闺怨》,字迹娟秀,情意绵绵,如今却只能换得这几文钱,也仅够府里上下喝两日稀粥,想到此处,宝玉心中泛起一阵酸涩,眼眶也微微泛红。

刚转过抄手游廊,就见茗烟缩着脖子跑过来,冻得通红的手里捏着一封叠得整齐的信笺,信封边缘被风吹得发毛,右上角用朱砂点了个小小的 “急” 字。“二爷,二爷!” 茗烟的声音带着喘,“门房刚收到的,说是从海疆寄来的,收件人写的是您的名字,看字迹像是三姑娘的!”

宝玉倚在沁芳亭的朱红廊柱旁,檐角铜铃被风撞出细碎声响,恍惚间竟像是探春往日摇着团扇笑闹时的环佩叮当。他捏着茶盏的指节骤然发白,滚烫的茶水泼在月白衣襟上晕开深色痕迹,却浑然不觉 —— 案头那封贴着火漆印的信笺,鲜红的 “急” 字如同一道未愈的伤口,刺得他眼眶发酸。

海疆 —— 那是探春远嫁之地,自去年暮春时节,她披着大红嫁衣登上雕花楼船,锦簇的花轿一路从荣国府抬至十里长亭。宝玉至今记得,探春掀起盖头回望时,鬓边金步摇在风中轻轻颤动,眼底的泪却倔强地不肯落下。此后漫长的三百多个日夜,他只在三个月前收到过一封素白信笺,寥寥数行写着 “夫婿待我尚好,海疆虽远,却有渔火伴夜,不似京城那般逼仄”。字迹工整地铺陈在宣纸上,还带着几分贵族小姐初到异乡时刻意维持的体面,可字里行间那抹淡淡的惆怅,又怎瞒得过自幼一同长大的他?

此刻,秋蝉在梧桐树上扯着嘶哑的嗓子,信笺上的 “宝玉亲启” 四个字却在他掌心微微发烫。探春的字素来爽利,笔锋带着几分男子的刚劲,此刻 “启” 字的最后一捺却洇开墨渍,像是笔尖在纸上迟疑良久才落下的残痕。宝玉用指腹反复摩挲着纸面,仿佛能透过薄纸触到千里之外那双手 —— 那双手曾与他共折海棠,曾在诗社挥毫泼墨,此刻是否正攥着信纸,在海风中微微发颤?他喉头滚动,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只觉胸腔里翻涌着惊涛骇浪,比那年黛玉焚稿时更令人窒息。

他没敢在廊下多待,刺骨的北风裹挟着细雪扑在脸上,冻得他鼻尖生疼。转过抄手游廊时,檐角铜铃在风中发出呜咽般的声响,惊起几只缩在梁下的寒鸦,扑棱棱的振翅声惊得他心头一颤。脚下的青石板覆着层薄冰,每走一步都要小心翼翼,生怕滑倒 —— 这荣国府早已不是往日模样,连扫雪的婆子都少了大半。

转过垂花门,穿过空荡荡的穿堂,熟悉的回廊却透着说不出的陌生。往日里丫头们的说笑声、小厮们的脚步声都消失不见,只余风穿过槅扇的沙沙声。终于走到那扇熟悉的雕花门前,褪色的朱漆剥落,露出底下灰白的木茬,门环上缠着的红绸也已破败不堪,在风中无力地晃着。

推开门的瞬间,一股寒意裹挟着陈腐的气息扑面而来,仿佛推开了一座尘封的古墓。房内陈设简陋得让人心酸,从前精美的紫檀木家具早已不见踪影,只剩一张斑驳的旧书桌和一把缺了扶手的木椅,在昏暗的光线里投下孤寂的影子。书架上原本满满当当的藏书大多不翼而飞,只剩几本边角磨损的诗集,用褪色的蓝布仔细包着,安静地躺在角落 —— 那是黛玉生前最爱的诗集,每一本都密密麻麻写满了批注,此刻仿佛还能看见她伏案批注的模样。

书桌上的歙砚蒙着层薄冰,冰棱在昏黄烛火下泛着冷冽的幽光,像极了他此刻揪着的心。墨汁早已干涸,凝成形状扭曲的黑色硬块,在砚池里结成嶙峋的 “礁石”。寒风从窗棂缝隙钻进来,卷着雪粒子扑在砚台上,他却浑然不觉,颤抖着从怀里掏出那封珍藏多日的信。

信纸边缘磨得毛糙,粗糙得硌手,与从前探春在大观园里用的雪浪笺天差地别。边角处还沾着几点褐色的痕迹,像是水渍,又像是泪痕。凑近细瞧,能看见信纸上零星分布着细小的沙粒,仿佛裹挟着南海的风浪。那淡淡的咸腥味萦绕鼻尖,不知是海上的潮气,还是妹妹独在异乡,夜深人静时偷偷落下的泪水?

他将信纸贴在胸口,闭上眼,仿佛能听见南海的浪涛声。恍惚间,大观园的海棠诗社又热闹起来,探春挥毫写下 “玉是精神难比洁” 的诗句,眉眼间尽是骄傲与洒脱。可如今,那只灵动的笔,怕是要在海疆描绘别样的山河了。

信纸边角被指甲掐出的月牙形凹痕,与褶皱处经年累月摩挲出的苍白纹路交织。宝玉垂眸数着第三道折痕上的毛边,那里本印着探春信中 “一帆风雨路三千” 的字迹,如今已被汗水洇得发灰。指尖触到折痕尽头微微翘起的纸角,仿佛触到妹妹临别时被海风掀起的鬓发。

忽有穿堂风裹挟着廊下铜铃的清响撞开半掩的窗,檐角铁马骤响如碎玉迸裂。烛台上豆大的火苗骤然扭曲成狰狞的蛇形,将窗棂上的冰纹剪纸投在青砖地上,恍若笼着层血色纱幕。跳动的光影中,信纸上 "长安" 二字的墨迹忽而晕染开来,化作探春嫁衣上蜿蜒的金线,凤冠霞帔间依稀可见那年元宵夜,她执笔写下 "清明涕送江边望" 的模样。"望珍重" 的叮嘱幻作她登船时回首的泪光,咸涩的海风仿佛穿透宣纸,在书房里掀起一阵细浪。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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