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 22 章《探春信:海疆诉孤》

宝玉接过手帕,指节无意识地摩挲着帕角的并蒂莲刺绣,那是儿时探春亲手绣的物件。他胡乱擦了擦眼泪,喉间像是哽着团浸透的棉花,摇头时连珠玉似的坠子都跟着晃动:“我怎么回信?我能跟她说什么?说我如今被困在这破败的贾府,连自己都顾不上,说我连替她求老太太做主的力气都没有?”

他将被泪水晕染的信纸重新折好,那上面探春的字迹依旧遒劲,只是墨迹在水渍里洇出朦胧的雾霭。折痕在颤抖的指腹下发出细微的脆响,仿佛在替他诉说着无声的呜咽。

小心翼翼地将信纸贴胸放进怀里时,忽觉心口传来细微的凉意,像是探春的指尖隔着千山万水轻轻点在他心口。那凉意丝丝缕缕渗入肌肤,恰似那年秋夜,他们在大观园的藕香榭里共读诗书,探春执扇轻摇,不经意间扫过他手背的触感。

窗外的北风裹挟着残雪更紧了,吹得破窗纸 “哗啦” 作响,恍惚间竟化作探春远嫁那日轿帘掀起时,带着哭腔的那句 “二哥哥保重”,一遍遍地叩击着他的耳膜。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一日,漫天黄沙中,探春的花轿渐行渐远,她掀起轿帘的那一刻,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强忍着悲痛,声音颤抖地喊出那句话。如今,这声音与呼啸的北风交织,在他耳边回荡,久久不散。

3. 忆往昔:秋爽斋,意气发

宝玉坐在椅子上,望着窗外飘落的槐叶,不知不觉便想起了往日里的探春。那时候,探春住在秋爽斋,屋子里摆着满满的书,案上放着她常用的狼毫笔,墙上挂着她写的 “烟霞闲骨格,泉石野生涯” 的对联。每次宝玉去秋爽斋,总能看见探春要么在练字,要么在和姐妹们讨论诗文,要么就是在琢磨着怎么把大观园打理得更好。有一次,宝玉和黛玉、宝钗等人在秋爽斋开诗社,探春写了一首《簪菊》,其中 “高情不入时人眼,拍手凭他笑路旁” 两句,赢得了众人的称赞,那时的探春,眉眼间满是自信,像是一朵迎着风开的菊花,骄傲又坚韧。

宝玉还记得,探春最不喜欢别人提她是庶出的身份。有一次,赵姨娘来秋爽斋闹,说探春不给她面子,探春当着众人的面,把赵姨娘怼得哑口无言,说 “我是按规矩办事,不管是嫡出还是庶出,都该守规矩”。那时候,宝玉还在一旁暗暗佩服,觉得三妹妹比府里的许多男人都有骨气。后来,探春提出要改革大观园,把园子里的田地分给婆子们打理,既能节省开支,又能让婆子们有个生计,宝玉更是举双手赞成。他记得探春当时说:“我就是要让大家看看,咱们贾府不是只能坐吃山空,也能有新的法子过日子。” 可谁能想到,没过多久,贾府就败落了,探春也远嫁海疆,再也回不来了。

宝玉又想起探春远嫁那天的情景。晨雾还未散尽,铅云便压得人喘不过气,荣国府门前的石狮子蒙着红绸,连往日的威严都透着几分悲戚。院中挂着的红色绸缎在寒风中簌簌作响,像是无声的呜咽,将喜庆装点成了一场盛大的葬礼。

探春穿着繁复的大红嫁衣,金线绣就的鸳鸯戏水在衣料上闪烁,却映不出她眼底的哀伤。盖头下隐约可见苍白的唇色,当她从荣庆堂迈出第一步时,凤冠上的珠串叮当作响,惊飞了廊下栖息的寒鸦。路过宝玉身边时,她忽然驻足,颤抖的指尖隔着厚重的喜服,轻轻拉了拉他的袖子,这细微的动作里藏着多少未说出口的眷恋。

宝玉望着三妹妹僵直的背影,喉间像是哽着团棉花。他想告诉她京城的海棠开了会等她赏,想承诺会日日去庙里为她祈福,可话到嘴边,只化作一句沙哑的 “三妹妹,保重”。探春闻声微微颔首,红盖头下伸出素手,将一方素色手帕塞进他掌心。那手帕边角绣着朵半开的白菊,针脚细密却透着凌乱,像是心绪的写照。

此后无数个深夜,宝玉总在烛火摇曳时打开雕花檀木抽屉。那方手帕早已染上岁月的痕迹,菊花的花瓣却依旧清晰,仿佛三妹妹未曾走远。如今他抚着手帕上的褶皱,窗外的北风卷着枯叶掠过窗棂,恍惚间又听见喜轿启程时,红绸撕裂般的鞭炮声在空荡荡的街巷里回响。可如今,抽屉里的手帕还在,三妹妹却在海疆受苦,连回京城的希望都渺茫了。

4. 现世难:空有泪,难援手

宝玉从怀里拿出探春的信,又读了一遍,心里满是无奈和愧疚。他想,如果贾府没有败落,如果父亲没有被流放,如果自己还有能力,一定不会让三妹妹在海疆受这般欺辱。他想派人去海疆接探春回来,可如今的荣国府,早已不是往日那般富庶,他连自己的衣食都要靠袭人变卖旧物维持,哪里还有钱派人去海疆?他想给探春写一封回信,告诉她自己会想办法帮她,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写不出来 —— 他知道,没有实际行动的承诺,不过是空头支票,只会让探春更失望。

袭人见宝玉愁眉不展,轻声说:“二爷,不如先给三姑娘回封信,告诉她府里的情况,也让她知道您惦记着她。至于帮忙,咱们再慢慢想办法,总会有办法的。” 宝玉点了点头,拿起笔,却半天没落下。他看着纸上的空白,想起探春信里的苦楚,想起自己如今的困境,只觉得笔尖有千斤重。他想写 “三妹妹,你放心,我会帮你”,可又觉得这句话太无力;他想写 “三妹妹,你再等等,等我有了办法就去接你”,可又觉得这句话太虚假。最后,他只写下 “三妹妹,信已收到,兄一切安好,勿念。海疆风寒,务必保重身体,兄定不会忘了你这个妹妹” 这几句话,写完后,他看着纸上的字,只觉得眼眶又红了。

宝玉将墨迹未干的信笺反复折了三次,叠成窄窄的长条,才小心翼翼塞进素白信封。他握着狼毫的手微微发颤,在封口处涂抹糨糊时,几滴胶水滴在青缎袖口洇出深色痕迹。笔尖悬在半空迟疑片刻,终是写下 “海疆周府三姑娘亲启” 八个瘦金体,字迹因用力过猛划破了纸面。

他抱着信封踱到雕花窗前,檀木窗棂将灰蒙蒙的天色切割成菱形碎片。远处钟鼓楼传来沉闷的更鼓声,惊起檐角寒鸦,扑棱棱掠过褪色的飞檐。宝玉把发烫的额头抵在冰凉的窗纸上,看着枯叶打着旋儿坠入积水,恍惚又见探春簪着秋菊,在大观园的藕香榭挥毫题诗。

指腹摩挲着信封上凸起的字迹,昨日父亲训斥的话语犹在耳畔:“商贾之家攀亲是正经事,你个不成器的还想阻拦?” 窗外的北风卷着细沙扑在窗纸上,发出呜咽般的声响。槐树枯枝在风中摇晃,像是无数只伸向天际的手。宝玉忽然想起那年中秋,探春倚着栏杆说 “我但凡是个男人,可以出得去,我早走了”,此刻这话如重锤般敲打着心口。

他立在窗前,将那封墨迹未干的信死死攥在掌心,指节因过度用力泛出青白,指甲深深掐进皮肉,信纸边缘在皮肤上勒出蜿蜒的红痕,似是要将满腔悲戚都嵌入血脉。喉间泛起浓烈的铁锈味,他恍惚间竟分不清,这腥甜究竟是咬破了舌尖,还是那千疮百孔的心头在泣血。

寒风裹挟着细雪从窗缝钻进来,在他周身凝成一层薄霜。他望着信上 “千里东风一梦遥” 的字句,突然想起那年春日,探春在杏花荫下教他辨认蜀锦纹样,指尖还沾着胭脂香。此刻窗台上的冻砚里,墨汁早已结成冰碴,案头那盆探春送的素心兰,叶片也蔫得垂向地面。

他踉跄着扶住窗框,腐朽的木格深深硌进掌心,仿佛要将那钻心的疼刻进骨子里。远处骤然响起的爆竹声,惊起一群寒鸦,扑棱棱地掠过灰蒙蒙的天空。那嘈杂的振翅声,恍惚间竟与那年元宵夜重叠 —— 那时探春扎的走马灯突然熄灭,众人慌乱的脚步声、惊呼声,还有探春略带懊恼的笑声,此刻都在他耳畔回荡。

“三妹妹......” 他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哀伤与不舍如潮水般漫过每一个字。话音未落,便消散在呼啸的北风里,最后一个字被风卷着撞在窗棂上,碎成满地清霜,就像他此刻支离破碎的心。手中的信笺在雪雾中轻轻颤抖,渐渐洇开深浅不一的水渍,早已分不清,那究竟是飘落的雪水,还是他忍不住落下的泪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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