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宝玉在贾母怀里打滚耍赖,丝毫不为自己考虑半分,黛玉的滚热的心就如同被浇了一盘冷水一般。
她想不明白,为何安家姐弟也是自己的嫡亲表姐表兄弟,宝玉他们也是。但为何安家姐弟会盼着她回去,哪怕希望渺茫?而贾家这边的,却是阻拦,却是冷漠以待。
她与林罗氏还想争取,却被贾母强硬地拦着了,“若是玉儿老子真的被治好了,到时候请那道长来京中为玉儿诊治也是可以的,何必让玉儿遭受那颠沛的苦?”
“老太太,玉儿也想回去看看父亲,不觉得苦的。”
“那也等这阴雨天气过了再回去。”
到时候,若是京中有好玩的了,小孩儿心性的,可能就忘记要闹着回扬州了。
黛玉还想说什么,林罗氏却是拉着黛玉,“老太太说的是。那我先下去,给姑娘打理一番带来的东西。”
“去吧。”
“老太太,我也去一趟。”说罢了行礼退下,以至于贾母想说什么都来不及。
但是宝玉却是反应极快地从贾母怀里直起了身子,“妹妹去哪里?我也去!”
“是我要与姑娘说些女人家的体己话,表少爷稍等些时候吧。”
贾母见林罗家说话似乎压着些脾气,也怕宝玉去了黛玉住处会更加放肆而惹恼了对方,保不准她回去跟林如海说些坏话,那自己的打算就可能要泡汤的。所以贾母拉住宝玉的手,劝道:“你林妹妹不会回扬州去的。她方才可是答应过老太太,不会食言。宝玉不如看看晚膳吃些什么,选好了,到时候叫你林妹妹来,岂不是好?”
于是宝玉就真的呆在那里看晚上要吃的菜谱。
而黛玉忍者泪水,到了碧纱橱内才扑到林罗氏身上哭起来。只是也是抽抽噎噎的,不敢哭出声来,叫人听着就心疼。
“姑娘且忍忍。他们终究拦不住的。现如今姑娘回去,也是叫老爷忧心,索性就趁机等把事情都处理好了,再接姑娘回去。到时候我们再恳请第五道长就是。”
也幸亏他们林家与第五家现如今因为安云桐,有些关联,以后求人也能知道往哪里求。若是其他人家,今日错过了,便可能是一辈子错过第五道长的诊脉了。
听林罗氏对第五长清很是喜爱,黛玉有些不高兴,“我家姐姐也是千好万好的,他能遇到姐姐也是他的幸运。”
“是,姑娘所言甚是。您是还没瞧见表姑娘。她啊,不过年方十四,但是勇谋皆备。若是换作其他寻常人家的姑娘,恐怕没法走出村子,就被那豺狼族人绑了去,永陷泥潭中。而她还能忍辱去找前头那未婚夫拿到路引,也算是能屈能伸。”
黛玉拧眉,心疼安云桐的忍辱负重,也气愤于她委屈自己,“为何求他?旁的亲朋没有了?”
“整个氏族都是豺狼,她敢在村里弄路引?外头的人,也是不清楚的,她怎么敢冒险?
之所以找上前未婚夫,也是因为他还算有点良心,更是抓住了他在意的东西,主动提出远离。不然他哪里肯呢?”
“负心汉不得好报。”最后黛玉只能是这样恨恨地诅咒了。
又说了一会子话,林罗氏又悄声说,以后老爷找到机会了,定会让黛玉回家去的,才叫黛玉开心些。
“那,姐姐可还来接我?”可别到时候又出个什么意外,又只有管家婶婶来了。
“看她样子,估计是要来的。”
黛玉想着林罗氏很快就要回去,便想着要把父亲还有姐姐妹妹与弟弟的信都回了,一面还叫雪雁去收拾礼物,让林罗氏带回去。
而林罗氏见黛玉情绪稳定了,这才去安置歇息。
走到碧纱橱外,林罗氏还是胸闷得很。先前来送节礼的人,都没能进来看黛玉居住环境,竟是都没发现自家姑娘被如此怠慢。
不管如何,回去把这情况说与老爷听,老爷应该不会再忍受拖后腿的贾家了。
次日一早,林罗氏跟贾母请示后,便带着黛玉悄悄出了门。
本来贾母还想着要阻拦的,只是想着已经拦着不让黛玉回扬州了,再拦着恐怕就落下埋怨,索性就派了家丁还有几个婆子,跟着黛玉出门。
黛玉见那么多人跟着,也没在意,觉得她们不会碍事的。只是没想到,她们眼高于顶惯了,到了大街上,就给自己闯了祸。
一个四岁左右的孩子从旁边的小巷子跑出来,直接扑进一个姓廖的婆子怀里。
那小孩衣着普通,面容虽然白皙,可也瘦弱,一看就是普通人家的孩子。此时见自己撞着人了,还是穿着华丽的凶婆子,就知道自己闯祸了,当即哭了起来。
廖婆子嫌弃极了,随手一拨,孩子就倒在地上,膝盖与手肘立即磕破,当即见血,孩子哭得更大声了。
这时候一个衣着破旧的年轻妇人跑了过来,抱着小孩儿哄着。
“娘,痛痛。小耳朵不是故意撞人的。”
“没事,小耳朵不怕。我们道歉。”小耳朵的娘怯生生地看了一眼婆子以及婆子身后的轿子与其他人,知道这是富贵人家,自己孩子也是闯祸了,便到婆子身边低头道歉,“对不住了,我家孩子要寻我,便心急了些,冲撞了贵人。”自始至终,她都不敢指责对方半点,更别说让婆子赔钱了。
“哼,知道就好。别挡道,碍着我们的路,你们担当得起吗?”
“廖嫂子!孩子也是无心之失,就算了吧。”林罗氏觉得要坏事,当即上前去好言相劝。
可是廖婆子没把她放在眼里,瞟了她一眼后,就仰着头不看人。
周围的人都啧啧称奇:
“这是谁家的豪奴?如此豪横无理?”
“就是。那不过是四岁小童的无心之过,小童还被她推倒摔伤了,她还好意思说人家挡道?”
“富豪人家的豪奴就是这般的了?是谁家的,你们谁晓得?”
周围人的议论,婆子他们听见了,也不以为耻,反而是自豪得很,“我们可是荣国府的。这是我们老太太的嫡亲外孙女。你们还不赶紧滚开。”
“廖嫂子住口!”林罗氏惊怒,想去捂她嘴都已经晚了。
“这嘴里腌臜的婆子!”黛玉原本听着廖婆子快嘴骂人就觉得不好,还没来得及让林罗氏去阻拦,她就说了那么多要命的话。这可把她急得眼泪都冒出来了。
也顾不得太多,黛玉让雪雁去叫廖婆子住嘴,而她则是急忙戴好帷帽后,就搭着紫鹃的手下了马车,而后径直走到那对可怜的母子身旁。
“这位嫂子,对不住了。是我们带的奴仆有错。这点银子,算是我给您家孩子的医药银子。您带着他去看看大夫吧。”说着就接过紫鹃递过来的一个青色荷包,捏了捏,里面应该是四五两的银子。
那妇人不肯拿。但黛玉已是将荷包塞在她手里,转身俏脸含霜,斥责道:“廖婆子,过来道歉。”
廖婆子很是不服气,但到底黛玉是主子,她发话,自己不得不过去很敷衍的道了一声对不起。
“做错事了,不思己过,不思悔改,来人,给我张嘴二十。”要是她今日轻轻放下这廖婆子气压普通孩子的事,明日一早,就有人参自己的父亲与贾家。所以,她自己拼着得罪贾母,得罪贾家的奴仆,也要打她来表明自己的态度——她家不会纵容如廖婆子这样的豪奴。
廖婆子急了,“拼什么打我?您又不是我们贾家正经的姑娘,不过是寄居的给表姑娘,也敢打我?”
这般气势,可是比主家还威风。不过她的一番话,也让围观的人见识到黛玉的处境——被奴仆轻视的姑娘,其家族想必也是被奴仆主家拿来做踏脚石的吧?可怜呐。
如此看来,这豪奴欺压还真不是这个表姑娘的错,没见人家不仅道歉了,还赔钱了么?
阴差阳错的,也让天家与其他党羽的人知晓了,林家与贾家的还没彻底爆发出来的嫌隙。
廖婆子被林罗氏带来的人压着,打了二十个嘴巴子。
而那对母子在黛玉的示意下,匆匆行礼后也没入人群中不见了踪影。
黛玉看着愤恨看着自己的廖婆子,还有低着头的其他贾家奴仆,一时间也是能预见自己以后在贾家的境遇。怕是会更艰难了吧。可是,父亲与姐姐不是很快就能来接自己了么?那她还怕什么?到时候回了家,不管父亲如何说,她都不会再回贾家了。
此时的黛玉,心性坚定了很多。往日的小心谨慎,似乎从这个时候开始,就开始消散了不少。
她是不知晓,除了有心之人看了她整治恶奴的整个过程,还被一个少年郎也看到了。
只不过此时的少年郎对她没有多少的好奇,只是听得身边的人说了一句,是扬州巡盐御史的独女也就作罢了。谁也不知,他们的缘,在今日就定下了的。
等下晌回到府里,老太太就叫黛玉过去,问她为何打了廖婆子。毕竟那是老太太亲自选的人。她打了廖婆子,岂不是说老太太看错人?
黛玉登时红了眼睛,“老太太,您是不晓得她说的什么混账话。字字都是看轻了旁人,叫那些人滚开。如此蛮横,若是叫那些御史台的人知晓了,岂不是会进言说两位舅舅治家不严,不会约束奴仆?这让天家如何想?老太太,这样的恶奴,该狠狠惩治才是!”
贾母愣住了,像是不认识黛玉一样,定定地看了许久黛玉,才叹息道:“玉儿长大了。你说的对。今日也忙活一天了,你去歇着吧。”这是否认了黛玉的建议了。
黛玉心里有些忐忑地起身,“是,老太太您也歇着。”
今日这事,就这样过了。黛玉有些失望。这不应该对廖婆子严惩么,竟然还说她的不是?这外家,真的败落了。任由豪奴败坏名声……
林罗氏劝说了好久,黛玉才放宽心来。既然她该做的已经做了,该劝的也劝了,那以后这里会变成什么样子,她都问心无愧。
次日一早,林罗氏带着黛玉给林如海还有安云桐姐弟的书信,以及黛玉给他们准备的礼物,赶回了扬州。
回去的时候,顺风顺水,全程坐船,不过八日就回到了扬州。
一到了府里,大家都围着林罗氏,问黛玉的情况。
林罗氏面色怅惘又有些愤怒地将她看到都说了一遍,“老爷,大姑娘,咱还是赶紧想法子接姑娘回来吧。贾家,真的不大行啊。”她叹息一声,又接着道:“所以,那封信,我没有交给贾家。我怕他们转身就把我们林家卖了。”
林如海面色难看极地点头,“你考虑的是。”接过了那封信,他紧紧地攥在手里。他没想到,贾母竟然就这样作践他的女儿。
让贾宝玉住在黛玉旁边?他们一个十岁,一个九岁,这简直是毫不尊重黛玉啊。
黛玉如此,还有什么闺誉?
安云桐姐弟三人也是焦心极了。他们以为,黛玉在外家,肯定不受委屈的。可谁曾想,竟然这样的处境?
“看来,这样拖后腿的,可以直接砍掉了?”冷静之后,安云桐静静地说道,“伯伯还过意不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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