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太阳一点点向正空挪动,阳光照在人身上已经有了些热意,却还不到午饭时候。
林五倚着门槛,懒洋洋地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们,盘算什么时候才可以换班。
他原是扬州知州老爷家的家生奴才,打小跟着主子跑前跑后,后来主子做了老爷,他也鸡犬升天,虽是奴才,日子却过得比正经乡绅都好不少,娇惯出一身毛病。
谁料两三个月前,他正守门的这家何举人何老爷高中回乡,不知怎么就投了知州老爷的缘,不但帮他置办房子,还怕何举人住不惯,打发了几个自己府上的奴仆来伺候,林五恰巧就在其中。
林五想到这里,忍不住揣着手叹了口气,这位何大老爷虽然不穷,却也没多富裕,而且为人比较死板,从不作赏吟玩乐之事。
大儿子在京师求学,家里上下只有一房正妻和一个还没换牙的小姐,仆人一只就手数的过来,既没有油水可捞,也没有长头脸的事指派,每天能干的事不过轮班守门,真是闲坏了他。
林五的眼睛在街上直溜溜地打转,突然,他看到一个有些不一样的人打街角处转过来。
这人一身书生打扮,穿着寒酸,看样子不过是个半大孩子,怀里抱着个包裹,乍一看似乎没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却一下子吸引了林五的眼睛。
林五又仔细看了几秒,找到了造成问题的根源。这个少年人虽然穿着寒酸,行动间的气度却十分不凡,昂首阔步,面带微笑,哪怕在林五见过的富家公子们间挑选,也找不出几个有这种气度的。
“劳烦问一下,家师何先生可住在这里?”林五还在脑海中对比瞎想,那个少年已经走到他面前,对方抬手行了个礼,客客气气地朗声问道。
“我是先生早几年在扬州县学的学生,姓傅名云酒,今日特意前来探望先生,还请门房帮忙通传一下。”
这位引起林五注意的少年自然是继续自己坑蒙拐骗之路的傅主播,如果他知道林五心中对自己的评价的话,大约会一笑了之。
为什么他的气度与他的身份不符?因为这原本就不是他的身份。
傅云酒的灵魂来自一个平等自由的世界,那里没有封建阶级,也没有剥削压迫,自然不会因为自己的“贫寒出身”而自觉低人一等,畏手畏脚,反而成了他让人眼前一亮的资本。
“你是何老爷的学生?”林五听了这话,有些不信,何老爷若是真有相熟的要紧学生,早就该来见面了,怎么这会子才不请自来?
因为何举人高中举人,又交好知州,这些日子不少人挤破了头地想和他拉上关系,弄得何举人烦不胜烦,严令下人不许放生人进来。
林五不想去触这个霉头,可眼前的少年看上去并不像趋炎附势的小人,若他真是何老爷的得意门生,自己不去通报,岂不是两边不讨好?林五拿不准注意,纠结起来。
傅云酒何等聪明敏锐,立即意识到面前的人在怀疑自己的身份,他也不做辩解证明,反而顺着林五的猜测开口。
“我知道自己今日才来拜访恩师十分唐突,只是之前家中有白事,不方便前来,还望通融一下。”
“小公子,这不是我通融不通融的问题。”林五听到傅云酒说家中有白事,觉得自己找到了问题的根源,这个少年之所以穿的这么寒酸,是因为还在服孝,不过这也不足以说服他去何举人面前碰霉头。
“我们老爷已经明着说过好几次,生人一概不见,他要真的想见你会派人去请,不想见我去通报也没用啊。”
“原来如此,是我只听说恩师高中便赶来祝贺,行为唐突了,恩师已为国才,自然有很多要紧之事,哪能时刻方便见我。”傅云酒闻言点头,似乎接受了林五的说法,下一秒却话锋一转。
“不过携礼而还非礼也,我写了一张字,本想赠与恩师,没有再拿回去的道理,不知门房大哥可否帮我交于恩师,也算是我们师生情分一场?”
林五见傅云酒从手中的包裹里抽出一张包好的纸,接过打开一看,上面白纸黑墨写了一首诗,他虽不识字,也觉得这字写的端端正正十分漂亮,又一问傅云酒的身份,才知道这少年原来是过了县试的童生。
“行,那我给你拿进去让老爷看看,你要不先在这儿坐坐?”这个年纪的童生让林五心底一惊,认真了许多。
一张字又不是什么奇珍异宝,收了也没事,林五见傅云酒说的恳切,又见他年轻才盛,怕一不小心得罪了一位未来的老爷,最终决定去帮他个忙。
他一边收好纸往宅里走,一边招呼傅云酒上来,在他方才靠着的门槛上坐下休息一会儿。
“多谢门房大哥好意,不过云酒身为学生,未经师命,怎敢擅自坐在恩师门前,我还是站着等恩师的教诲为好。”
傅云酒自然是一本正经地拒绝了这个提议,他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可以让何府四周的路人听清楚,而这也在他的预料之中。
那些听到他们对话的路人有闲来无事的,纷纷停下脚步,好奇地看着何举人门外瘦弱挺拔的少年书生。
“这个小公子是何老爷的弟子?怎么没听说过。”
“我好像认识他!这是咱们这块地方前两年的童生,我听我家小子说过。”
“前两年他才多大啊?也就何老爷能教出这样的学生了。”
……
傅云酒对周围的议论仿佛毫无察觉,规规矩矩抱着包裹,在何府门前站军姿,不过一刻钟,林五果然如他所料返还,说何举人请他进去。
“劳烦门房大哥引路了。”傅云酒又伸手施了半礼,端端正正地踏入了何府大门。
因为只是暂住,何府的宅子并不算很大,里面是非常正统的明清深宅样式,傅云酒跟着林五穿堂绕屏,走了大约半刻钟,就到了一处书房前。
“老爷在里面温书,傅公子您自己进去吧。”
林五把傅云酒带到书房门口,停在几十步远的地方,看样子是不打算继续前进了。
“麻烦了。”傅云酒依旧是温声点头致谢。
待林五转身走后,他几步走到书房门外,对着里面双手相握前伸,腰下弯成直角,恭恭敬敬行了个礼,“学生傅云酒拜见恩师。”
“绿野堂开占物华,路人指道令公家。令公桃李满天下,何用堂前更种花。”一个温润沉稳的中年男子声音自屋内响起。
“这是唐代乐天公的写给裴度先生的诗,称赞他教导弟子有方桃李满天下,只在全唐诗有收录,难为你想得到。”
“我到是要看看,你究竟是我的哪一位桃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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