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敏这边,贾母带着乌泱泱一帮子人上了门,贾敏倒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贾母是整个贾府的老祖宗,去哪儿都得供着,再者,如今贾母不管事,出门什么的都得王夫人去准备,作为媳妇的本分必是要跟着的,更别说这些太太奶奶身边的丫鬟婆子,未免有些兴师动众,知道的说是贾母心疼女儿,不知道的只怕要说贾敏不懂事,有些拿大了。
贾敏强笑道:“母亲这会子怎么亲自过来了,有话只管叫人说一声,或者我过去不好?”
贾母估计心里有数,道:“常年在屋子里呆着,我也正想出来走走呢,恍惚间听见谁说林丫头要进宫了,知道你忙,倒不如我过来看看,顺便散散心。”
“一点小事,倒让母亲操心,是女儿的不是。”贾敏道:“前儿圣上下了旨意,说是让玉儿给五公主做伴读去。”
贾母想了想,道:“公主身边伴读的名额都是有定数的,前两年宫里也选过一批世家闺女,这段时间,不年不节的,怎么加了一位?”
“已经打听了,是吏部侍郎点了外任,女眷随行,所以就空了个缺儿,”贾敏皱眉道:“我正忧心呢,玉儿年纪小,身边又没人看顾着,到底不放心。”
贾母正要开口,谁知王夫人就先开了口,道:“元儿如今就在皇后娘娘宫里呢,这么些年也没忘家里传个消息,要不托家里常来往的公公,往宫里传句话?都是表姐妹,一家人,互相照应着也好。”
听见王夫人这么说,贾母心下了然,怪道王夫人今日如此积极,主动提起黛玉要进宫这件事来,原来是为了自己的女儿啊。元春的优势除了她自己,便是一个荣国公嫡孙女的名声,但是当初贾代善去世,女子还未出嫁靠父母,贾政虽然主理国公府,但是官位不显,圣上最是喜爱忠将之后,对老臣格外厚待一些,只有进宫里,元春的婚事才能发挥到极致,只是世事难料,这么多年没个消息,后宫的女人就跟那花一样,年年都有。眼看着元春年纪越来越大,新的一拨又进来,希望只怕越来越渺茫,贾母心里也很清楚,到底是自己养到大的,多少有些于心不忍。
说到元春,贾敏神色有些复杂,当初可是自己这好二嫂自己选的路,不过同样是母亲,想着黛玉,贾敏多少有些感同身受,只要是为了孩子好。“入宫是去做伴读的,又不是坐牢子,玉儿每旬还放两天假,照例入宫还是要去皇后娘娘宫里请安,想来也会看见大姑娘。”
“林丫头还要在宫里住上这么多天,定是会碰见的,”贾母转身对王夫人说道:“从前咱们家交好的周富宁周公公,如今不大管事了,就让琏儿去戴权戴公公府上问问吧。”
“何必如此麻烦,”贾敏笑道:“明儿我就要入宫谢恩,正好去看看外甥女儿。”
王夫人听了这话,心中自然欢喜,一时之间竟有些后悔,当初若是不让元春进宫,嫁给林瑜,元春也不至于辜负大好青春。
再说黛玉这边,众人围绕的上学的事谈论了起来,“听说之前林妹妹的老师是前科进士,那姑父姑母对妹妹的功课必是管得严的,倒是比我们强多了。”探春开口说道:“入了宫,听那些大儒讲课,想来也能跟上。”
见湘云云里雾里的,探春解释道:“就是之前上门拜访的贾雨村,合了老爷的眼缘,与咱们家结了亲,如今在金陵做知州呢。”
听到有些熟悉的名字,宝玉一时有些恍惚,乍一想到什么,双手紧握,冷哼一声,道:“不过是个左右逢源、沽名钓誉的小人,表面上看着光鲜亮丽,内里确实满腹腌臜,背地里不知做出多少草菅人命的勾当出来。”
宝钗面色一僵,贾雨村才将上任,处理的不过是她哥哥打死人的案子,宝玉这么义愤填膺,怕不是有些意见,冲着她来的?
黛玉微微侧过头去,自古天地君亲师,贾先生虽然只教过自己几个月,但也算是自己的老师,偏偏宝玉说的是事实,对于薛家这件事的处理结果,黛玉也感到意外,脸上有些不悦,不知是对宝玉,还是对贾雨村。
宝玉恰好看到黛玉神情,一时了然,有些懊悔自己说得太快,讪讪地端起茶碗,掩饰自己的尴尬。
宝钗与黛玉之间隔着湘云,所以就没看见黛玉的神情,还以为宝玉这样是觉得伤着了自己的颜面,一时有些感怀,想来素日母亲说得不错,宝玉与别的男子不同,很是体贴女孩心意,倒对宝玉有些改观。
还是探春,见气氛有些尴尬,连忙转移话题,打听起伴读的有哪几位,可有认识的人不成。
跟着贾敏出去过几次,黛玉也有相熟的姐妹,自从入宫的事定下来,贾敏也去打听过,正好顾家三姑娘也在宫里做伴读,恰好也跟着五公主,这不正好跟黛玉搭在一块去了吗。
顾老太师本是林如海的授业恩师,林如海父母早逝,也没有什么亲近的亲人,每回来了京城,是必要去顾府拜访的。一来二去,黛玉与顾家的几位姑娘早已成为好友,顾三姑娘贾敏也是见过的,为人伶俐,处事周到,若不是早已定亲,贾敏几乎都想配给林瑜。
过了几日,转眼就到了开学的时日,黛玉的课已经停了一年多了,再加上要去宫里,面对那些天皇贵胄,黛玉多少有些忐忑。
到了正日子,黛玉早早的就起来了,在丫鬟们的服侍下,穿了一件丹青软绸阔袖秀兰花长裙,佩戴了些许素雅精致的首饰,收拾妥当之后,在丫鬟婆子们的簇拥之下,来到了贾敏这边。
贾敏看了看,见黛玉还是带着旧年林瑜送给她的那块玉,用贾母送的赤金镶莲花纹项圈挂着,不免皱了皱眉,对身边的丫鬟道:“去找根翠绿色的络子来,把玉系上,换了这项圈去倒也罢了。”
黛玉听了,摇着贾敏的胳膊撒娇,“娘亲明鉴,那项圈带着好重。”
“小赖皮,哪里就累着你了?原是宫里人多眼杂,你爹爹官位特殊,不好太显眼,还是低调些好。”贾敏用着温柔的嗓音,苦口婆心的教诲道:“儿啊,你平常没离过我的眼,平时都有娘来护着,一分委屈不曾受过,但这回出去上学,都是官宦世家的小姐,上面更是皇亲国戚,轻易得罪不得,日后少不得与她们打交道,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你要细心留意,凡事多听多看,做之前多在心里想想,啊。”
这番慈母发言,弄得黛玉差点没忍住,几乎都要流下泪来,连忙点点头,“娘,玉儿知道了,一定不给爹娘丢脸。”
贾敏笑了笑,慈爱地摸了摸黛玉的小脸,道:“素日交代的也多,玉儿聪慧,心里都是明白的,若是与人争执,只管回来跟娘说。”
眼瞧着时辰差不多了,贾敏带着黛玉出了二门,才看着何妈妈抱着她上了轿子,过了拐角,连轿子的影子都看不见了,贾敏还在那儿扶门,巴巴儿地看着。
庞三家的劝道:“太太,这儿风大,回去吧。”
慈母在家里因为担心而愁容满面,游子却对即将到来的新环境而兴奋不已,到了宫门,天色微微亮,但是已经有些人到了,黛玉下车往四周看了看,与大臣们出入的午门不同,这是专供女眷或后宫人员出入的神武门,宫门附近站着几位世家小姐,像是在谈论些什么。
黛玉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与她们搭话,突然肩旁被人拍了一下,黛玉下意识地回头看去,来人容貌明艳,杏仁眼,点丹唇,一脸笑意地看着自己,黛玉认识,正是顾家三姑娘顾宁安。
上面两位姐姐早已出嫁,顾三姑娘自然就担起了大姐姐的责任,虽然在家最小,但是比黛玉还要大个三四岁,“我才来,瞧着背影像你,过来一看,果然是。”顾三姑娘笑道:“我记得你家比我离得还要远一些的,这个时辰就过来了,这是起的多早啊。”
黛玉俏皮的说道:“不瞒姐姐,妹妹头一次要离家,再加上我第一天来,连平时上些什么课都不知道,更别说认识同窗了,瞻前顾后的,如何睡得着。”
“你别担心,有我呢,”顾三姑娘很是爽朗,拉着黛玉的手道:“马上就要进宫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先跟着我,到时候再跟你介绍我其他姐妹,相熟了你就知道,她们都是极好的。”说着两人就回到队伍中。
队伍分作三列,除了五公主的伴读,还有两位郡主的伴读,宫门口的管事公公清点好人数,检验腰牌,黛玉学着顾宁安的样子,将手里的腰牌双手递给面前的公公。
这公公长得慈眉善目的,见人就带着三分笑意,在仔细看过腰牌之后,道:“林小姐第一次进宫,皇后娘娘特意关照过,说小姐年纪小,让奴才们用心伺候,五公主知道有新人进来,也好奇呢。”
黛玉抿了抿嘴,斟酌着说道:“多谢娘娘关爱,日后也麻烦公公多多照应了。”
邓公公点点头,继续去看其他人,除了黛玉这个新来的之外,其余的都是相熟的,邓公公十分迅速的清点完剩下的人,便吩咐身边的小徒弟带领一班人来给这些小姐们拎东西,至于她们的行李,也有另一班人直接搬到住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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