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京都快十年,想一想与贾母已有十几年没见,再次见到母亲身边的人,这叫贾敏心中怎么不欢喜,才一见面就让人搬来一个小杌子让钱嬷嬷坐。
钱嬷嬷推辞道:“主子面前,哪有奴婢们坐着的份。”
“这儿没外人,你又是母亲跟前的老人了,看着我长大,也算是半个娘家人,无碍。”贾敏笑着说道。
钱嬷嬷听了这话,才没说什么,只坐了半边,一副恭恭敬敬的样子。
贾敏问起了娘家众人,道:“母亲这些年可好,身子骨还硬朗吗,哥哥,嫂子们怎么样?”
钱嬷嬷笑着回答道:“老太太老爷太太们一向都好,就是记挂着姑奶奶,听说姑奶奶前儿病了一场,老太太两天没吃好饭,特意打发奴婢过来看看。”
说着又把带来的东西一一展示给贾敏看,道:“这是旧年老太太过寿,外头孝敬的人参,老太太没舍得吃,说带给姑奶奶补补,还有燕窝灵芝各类丸药,都是找宫里王太医配的。这是各类绫罗绸缎,是时下京中最时兴的,还有这玉籽平安锁,是老太太特意给表小姐的。”
大理石镶嵌的红木圆桌上摆放着皮货绸缎,还有几盒拴着红线的人参补品,贾敏看着堆的满满当当的桌子,并不在意,倒是旁边的丫鬟把那平安锁拿了过来,打开给她看,是个赤金累丝盘螭八宝璎珞圈,下面缀着个玉锁,质地细润,水头十足。
贾敏嘴角噙着笑,却并没有给黛玉戴上的意思,说道:“这些年好翡翠是越来越难找了,看这一块倒像是母亲从前压箱底的东西,往年送来的平安锁、记名符也多,她老人家怎么把这个翻出来了?”
“老太太心里记挂着表姑娘呢,”钱嬷嬷笑道:“自从表少爷去了府里,老太太老爷见了爱得跟什么似的,老爷原是准备在自己书房旁打扫出两间屋子,预备表少爷读书的,但是又怕外头相公们打扰到,所以就把从前珠大爷读书的屋子打扫了出来。老太太见了表少爷,也是满心的欢喜,说自己这些儿孙里,日日都在身旁,表少爷小时候也是常来府里玩的,就只表姑娘,生下来竟然一面没见过,还是宝二爷提出来,说让我们过来瞧瞧姑娘,也当是老太太亲眼见过一般。”
“宝玉么,”贾敏随口夸赞了一句,道:“倒是个贴心的孩子,有他在跟前凑趣,想必母亲日日过得高兴。”
谁知只是这一句,便引得钱婆子的千言万语来,笑呵呵地说道:“要说起我们二爷来,那可真是天下少有,地上无双,老太太日日都要夸的,便是老爷也长吃醋,说什么有了孙子忘了儿子......”
贾敏先开始还听着,后面就有点厌倦,神色淡淡的,钱婆子是个乖觉的,也看出来了,立马把话头转向了一旁的黛玉,“说起来,奴婢还是第一次见着表小姐呢,当初表少爷在京城也见过几次,表小姐倒是跟姑奶奶小时候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奴婢这次回去可不知道该怎么夸才好呢。”
“当初怀像不好,吃什么吐什么,身子骨格外弱些,幸而这些年精心养着,这外头看着才好些。”贾敏摸了摸女儿的小脸,有意转移话题,问道:“说起来,家里的几个姑娘还是养在母亲跟前,再加上宝玉,人多热闹是一回事,太闹腾了也不好,母亲可还受的住?”
钱婆子笑道:“姑奶奶是知道的,老太太最是爱热闹的,又疼女孩儿,是多少人都羡慕不过来的福气。”
贾敏听见母亲过得不错,儿子在京城又安置下来,也放下心来,到底顾及着钱婆子远道才来,不免辛苦,略说了几句家常,便让人打发她下去休息。
贾敏坐在炕上,看着丫鬟们收拾送来的东西,转身看着黛玉脖子上的项圈,道:“外祖母特意送来的玉锁,明儿送到大明寺去,在佛前供七七四十九日,日后就戴着吧。”
黛玉拨弄着金灿灿的项圈,感觉脖子都快压断了,撅着小嘴,道:“娘,这劳什子太重了,带着不舒服。”
贾敏笑了笑,忙把项圈摘了下来。贾敏就只黛玉这么一个女儿,凡是她的东西,自然都是捡好的来,偏黛玉随了她老爹的性子,对这些黄白之物提不起兴趣。加上黛玉身子又弱,贾敏也怕太娇惯着她,折了黛玉的福气,所以在家里都由着黛玉的性子来。
不过这项圈也确实太耀眼了些,还是等黛玉大些再说吧,贾敏这么想着,随口就让丫鬟将东西好生收了起来,又让奶娘带着黛玉下去休息。
自己拿过一个软枕歪着,满脑门的心思,另一边的庞三家的见状,慢慢将人都打发了出去,免得打扰到贾敏。
钱婆子是贾母跟前的老人了,这次过来恐怕并不是单纯过来看看女儿这么简单,不过贾敏也不愿多想,到底是自己的母亲,有些小心思不愿意戳破罢了。
按下这事不提,上回说到林如海夫妇两个商议如何教养黛玉的事,林如海雷厉风行,随即就放出风声,说府里要请一位西宾,自然有一大堆要巴结他的人过来,谋求差事的人数不胜数。
贾雨村跟着一个小厮,被带到了一个书房打扮的屋子,来不及细细打量,就听那小厮说道:“请先生在此处稍候,我家大人马上便来。”
贾雨村本就是为谋求出路而来,又岂会说些什么,进了屋子,在下首坐下。随即便有小厮过来敬上茶水点心,贾雨村才进林府,只见了几个下人,但是看他们的言行举止,除了带路,旁的话一句话没有多说,可见家风严谨。
来之前他也细细打听过了,这位盐政林大人,身居要职,却是正经探花出身,府里的大公子也是前途光明,若是能攀上一点交情,说不定日后的起复还要靠他们,为了谋求这一西宾的位置,贾雨村可是花了不少心思。
想到这里,贾雨村忍不住整理了一番衣袖,端正做好,大约坐了两盏茶的功夫,就见一个大约四十多的男子,从后门进来。
贾雨村上月来府中见过林如海一面,因此认识,连忙起身拱手相迎。林如海略微拱手回礼,笑道:“实在是公务繁忙,劳先生久候了。”
“事有轻重缓急,大人本是为朝廷办事,晚生不过是坐了一会儿,哪里就如此这般了。”贾雨村虽是进士出身,但是到底比不上林如海,所以态度十分恭敬。
林如海又命小厮添茶,略说几句闲话,不动声色地试探起贾雨村的学识,见他谈吐不凡,便也放了心,说起正事来,“房舍俱已打扫妥当,就在西院,不知先生行李几何,馅住何处,好安排下人搬运,至于教学上课,也不必太过紧凑,半日即可,半旬休息一日,如何?”
贾雨村笑道:“听闻大公子在书院读书,恩师本就是极有名的大儒,大人考虑的虽好,只是半日在家中,下半日还要赶去书院,是否太过奔波?”
听见贾雨村这么说,林如海愣了一会儿,笑道:“先生怕是误会了,小儿如今已在京城赶考,这一两个月只怕回不来,今日是为我家小女寻一位启蒙老师。”
这下轮到贾雨村发愣了,这落差有点大啊,女子又不能科举,便是教得再出众,又能如何呢,不过纵使心里再失望,贾雨村也不会在面上显现出来,静静地听着林如海发言。
向下人们询问过黛玉所在,林如海便领着贾雨村往学堂走去,因学生只有黛玉一人,更是女儿家,所以就把学堂安置在了花园旁的一个穿厅,连接着前院与后院,窗户一开,里面什么情况看得清清楚楚,毕竟贾雨村正值壮年,黛玉虽然还小,也要讲究男女大防的。
林如海一边走一边说道:“小女从小体弱,又是家中独女,难免多宠了些,虽然教她识得几个字,但是因她母亲常年多病,又无年纪相近的兄弟姐妹,渐渐少与人言了,所以请先生过来,并不指望女流之辈能读出什么惊人才学,唯求她能修身养性,知晓些道理,我就心满意足了。”
贾雨村一一应了,等到了学堂,就见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孩儿正乖乖坐在椅子上,贾雨村便知,这就是自己日后要教的学生了,后面跟着两个扎着双圆发髻的女孩儿,应该就是书童,贾氏考虑得很是周到。
黛玉聪慧,见父亲进来了,忙起身站好,微微屈膝行过礼,问好。林如海在中间介绍了一遍,又叮嘱黛玉好好上课,不许偷懒之类的话,便又去前面忙自己的事了。
在黛玉得知自己要去上学堂之后,着实高兴了好久,便是再读早已熟记于心的《诗经》,也觉得另有一番滋味。
晚间,林如海回了屋子,由着贾敏为他宽衣解带,问道:“今日玉儿书读得怎么样,可还欢喜吗?”
“怎么不欢喜,方才还在我跟前说了好半天的话,若不是担心明日起晚了,只怕还不肯去睡呢。”贾敏笑着说道:“就怕她只是一时新鲜,过了几日便不肯去了。”
听见贾敏这么说,宠爱女儿的林如海哪里肯依,笑着摇摇头道:“玉儿从小就爱读书,又乖巧听话,怎么会呢。”
贾敏嗔怪地看了林如海一眼,无奈地笑道:“老爷你就宠她吧,不过是请个教书先生,怎么就找了个进士呢,听说从前也是当过官的,给一个女儿家做先生岂不埋没了。”
“这位贾先生倒是有几分学问,”林如海皱眉说道:“只是不知怎的,又不做官了,原本在姑苏一带游玩,许是想找点事打发时光罢了。”
说着,又想起一事来,问道:“前儿你娘家不是来人了吗,现在家住着还是回去了?”
贾敏一边整理换下来的衣裳,一边说道:“母亲如今年纪大了,许多事都不过问,如今难得派身边人出来一回,索性越发走远一点,去看看许久不见的老亲,如今已经往金陵去,说是要去趟甄家。”
“甄家?”林如海听见这两个字,不由得想到甄家在盐务上留下的一堆烂摊子,眉头紧锁,他倒是忘了,自己这岳家与甄家还是几代人的交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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