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殊途同归一

秦钟去世的消息,被王夫人按下来,并没有传到宝玉这里,宝玉这段时日便安心在大观园里游荡,即使是贾政,也没有再考问过他的功课。

宝玉和湘云在一起的时间最多,两人每日在贾母处承欢膝下,贾母也乐得两个喜欢的小辈在周围,吃饭也能多吃一碗。

这日宝玉和湘云在一处吃茶,宝玉悄悄附在湘云耳边:“你知道大嫂子稻香村那院子里,来了一个客人。”

湘云奇道:“神神秘秘的,来客了应该会四处走动,也得来老祖宗这里拜望一下,不过也没听老祖宗提到呀?”

宝玉“嘘—”了一声,“我也是道听途说,仿佛是凤姐姐安排人过来的,老祖宗还不知道呢。”

湘云好奇起来,央求宝玉仔细说说,宝玉这才把听闻的告诉湘云。

原来这人,还是与秦可卿的丧事有关。

秦可卿丧事上,婆婆尤氏的娘家人也来拜望。

尤氏虽是贾珍的续弦,但也是正头娘子,她娘家本是小户人家,指着尤氏手里漏些好处,有机会便来宁国府攀攀亲戚,走动一番。

这次来的,便是尤氏的继母尤老娘及她两个女儿。

这两个女儿大一些的叫尤二姐,小点的叫尤三姐,是继母尤老娘与前面的丈夫所生,与尤氏并无半分血缘关系。

只是两姐妹生的美丽,尤二姐温婉又有风情,尤三姐模样儿明艳、标致,两姐妹又都是大好年华,尤氏想着万一两人后面有个好归宿,也能相互扶持一下。

没想到,竟是自己丈夫贾珍看上了两姐妹。

贾珍明明对秦可卿的死十分悲痛,即使这样,还要在丧仪期间撩拨自己妻妹,实在不是什么好人。

尤氏发现贾珍贾蓉父子和尤氏两姐妹一起喝酒取乐之后,十分痛苦。好在尤氏没有痛苦太久,概因贾珍父子觉得尤氏姐妹和父子俩一起作乐,玩玩可以,做妾也是不行的,竟是没有娶进家门的意思。

尤氏松一口气的同时又觉得屈辱,虽和两人没有血缘关系,但毕竟是名义上的妹妹,连带她在丈夫和继子面前都更抬不起头来。

尤三姐看的明白,劝说了两次姐姐无果,便自己行动起来。

天天挑吃拣穿,对服侍的奴婢动辄打骂,成套的盘子杯碟碗,摔一个听响声,剩下的便不要了。

即使宁国府供养的起,贾珍贾蓉也有些不得消停。

趁着这个劲儿,尤三姐央了他们帮自己说一户人家,没想到都下定了,人家一打听现今尤三姐和她姐姐一起住在宁国府,便反悔了,虽没有明说,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怀疑尤三姐早已不干不净了。

奈何尤三姐虽也与贾珍贾蓉厮混,却一直没让他两人得手,谁知这么艰难地守着贞洁,也白守。

尤三姐不高攀,请贾蓉说的柳湘莲也是父母早丧,读书不成的寒门弟子,她和姐姐不一样,只求过上平和、安稳的日子,能远离把女儿待价而沽的母亲,也不用再周旋于公子哥之间,便很好了。

当这个愿望也实现不了的时候,尤三姐便绝望了,拿着柳湘莲要讨回去的鸳鸯宝剑,自刎以明志。

尤二姐是真的不理解,名声好只是锦上添花,当不得饭吃,妹妹一死了之,除了她和母亲外,也没人伤心了。

在柳湘云那里,尤三姐便不过是一个面目模糊的,有些骨气的女子,人生的一段凄美的际遇,说不定给他的戏文添上一段。

在贾蓉和贾珍那里,是惋惜世上少了一个与他们嬉笑怒骂的女子,二十两银子,一副棺材便打发了,还有更多鲜艳明媚的女子等在后面。

在他们的姐姐尤氏那里,便是少了一桩麻烦事,而自己这个麻烦,还在尤氏那里碍眼呢。

因此,当贾珍把尤二姐介绍给贾琏,说贾琏无后,指着尤二姐生个哥儿,过两年等老太妃的国丧和贾敬的家丧都过了,就让贾琏把尤二姐接回家去,尤二姐也没有立刻拒绝。

贾琏的媳妇儿王熙凤泼辣的声名在外,连她姐姐尤氏,都几次提起惹不得,人家不光性格刚强,容不得沙子,背后更有母家撑腰,和她们可不一样。

尤二姐也不是个傻子,她知道贾珍和贾蓉脑子里想的什么,无非是把自己往家里领,要是把她许了外面的人,便再不好得手。万一尤二姐真跟了贾琏,他们总归离得近,说不定还能戏耍一番,更方便也更有趣。

尤二姐应下了,原因也简单,之后能跟着贾琏是一条明路,尤三姐清白之身都被人嫌弃,她这与人有了首尾的,更说不到正经人家了。与其就永见不得光,不如奔着一条明路去。

贾琏是知道尤三姐与贾珍和贾蓉不清白的,不过贾琏图她颜色好,最重要的是温柔小意,和他家里的那位完全不一样。

当下尤二姐便跟了贾琏,贾琏在外赁了一处房子,一乘素轿把尤二姐从宁国府接过去了。尤二姐带着母亲住在宅子里,供应一切由贾琏来,虽尤老娘有些不满意如花似玉的两个女儿,一个惨死,一个给人做外室,还时常叨念两个女儿哪一个也比邢氏强。

但是形势比人强,被尤二姐骂了几回便消停了。

贾琏也不常来,他都是得空才偷偷过来一趟。

尤二姐对这位衣食父母更是温柔小意,温顺体贴,贾琏越看尤二姐越爱,越瞧越喜,让鲍二等人直呼奶奶,自己也称尤二姐叫奶奶,直把王熙凤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就这么风平浪静地过了一阵,贾珍贾蓉也没来找过尤二姐,尤二姐想,如果就这么一直下去,也不错。

王熙凤,却找上门来了。

正赶上贾琏帮家里处理事情,不在京城。

尤二姐有些慌,生怕王熙凤不问青红皂白令人将自己这里打砸了。

王熙凤却甚是亲切,也没管跪在一旁不敢抬头的旺儿和鲍二,上前挽了尤二姐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番:“怪不得咱们二爷喜欢你,这模样出挑,有些原来蓉大奶奶的样子呢。

你也许知道,我和蓉大奶奶好了一场,现今她去了,我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要我说,二爷做的也不地道,咱们荣国府虽没你姐姐那里大,宅子却也不少,何苦在这里赁别人家的房子住,要我说你跟我先回去,我们在大观园住下,和家里的姐妹们都认识认识,她们必然也喜欢你。”

还没等尤二姐说什么,王熙凤便看了一眼旺儿,呵道:“愣着做什么,我说话没听到?去收拾东西吧。”

旺儿半个字也不敢说,拽了拽身边的人,半弓着身子后退,麻溜的打包去了。

王熙凤这又安顿尤老娘:“这位,便是妹妹的母亲吧,我仿佛也在东府见过两面。这房子虽小了点,胜在地段不错,我便买下来,要是您不嫌弃,便住这里,之后妹妹出来看望便宜。”

尤老娘哪见过这番作派,一时间觉得王熙凤脾气并不像传闻中那么泼辣,另一方面又觉得若是王熙凤真的接纳了二姐,先回到贾府,便是过了明路。

最重要的是,尤老娘和尤二姐在王熙凤的面前,也不敢说什么。

还是尤二姐一狠心,给王熙凤跪下,道:“今日之事,都是家母和家姐商议的,既已至此,若姐姐不嫌弃我家贫人微,我只愿好好服侍姐姐 ,凡事求姐姐的指示教训。”

王熙凤心里暗恨:尤氏,尤老娘,贾琏,她回去一个个收拾。

面上却含笑,点点头道:“如此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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