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柔和不刺目,可看着久了,眼睛是难免涩然。
贾敬下意识抚摸上胸前萧淮川为他戴上的那枚羊脂白玉牌,仅露出的那一点指腹轻触,感受着白玉牌上传来的温热。
他眨了眨酸涩的眼睛,眼尾带着一片湿意,收回了目光。
月光只需要高高挂着,便好。
“敬二哥哥。”
身后传来唤声,贾敬转身,便看见贾赦手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
“敬、敬二哥哥。”
娇俏声音里带着些怯怯之意,缩在贾赦怀里,水汪汪的杏眸望着贾敬,眼里藏着好奇。
贾敏自幼聪慧,记得住人,知道面前这是东府那边的敬二哥哥,只是她见的少。
贾敬动了动有些僵的脸,看向贾敏的眼神柔和下来,牵起一抹笑,“三妹妹。”
许是孩子很敏感,贾敏立刻感受到了贾敬的态度,动了动身子,示意贾赦,她要下去。
贾赦撇了撇嘴,还是听从妹妹的话,将她放了下去。
贾敏脚刚着地,迈着小短腿朝贾敬跑去,到了贾敬跟儿前,犹豫了一会儿,偷瞄了一下贾敬的神情,见他目光平静柔和地望着自己,立刻大着胆子,一把抱住了贾敬的大腿。
“敬二哥哥!”
这声喊的,比先前那句,响亮多了。
随后她放开贾敬的腿,拽了拽贾敬的衣袍。
贾敬顺势蹲下身,与贾敏对视,声音温和,嘴角带笑,“三妹妹喜欢敬二哥哥?”
贾敏抿嘴一笑,她就喜欢长得好看的人,东府得这位敬二哥哥就长得极好,比她两位哥哥都好看,她喜欢!
“嗯!”
贾敏点头,贾敬手臂一览,穿过贾敏的腿弯,另一只手轻扶着她的后背,将贾敏抱了起来。
“敬二哥哥,你的手!”
贾政一边紧张地看向贾敬的手,一边推了推旁边的贾赦,希望他将妹妹接过去。
贾敬:“没事,我手臂托着,用不着手。”
“走吧,咱们家去吧。”
马车走在青石板的道上,一路“咕噜咕噜”,贾敏一开始还和贾敬说这话,“什么敬二哥哥手为什么包着”“受伤疼不疼”云云,后面便困了,脑袋一歪睡了过去。
贾敬坐在马车上时,总觉得自己好似忘记了什么。
贾赦贾政先下了马车,还帮贾敬撩着帘子,
贾敬刚一探头,就对上了兄嫂差点都要冒火的眼神,贾敬才想起来,他忘了什么。
他带着两个弟弟溜了宴席不说,出门还没和家里打招呼。
贾赦贾政面对贾敷的脸色,老实地站在原地。
贾敷哼了一声,朝马车这边走来,怪腔怪调道:“哟,咱们家二爷还知道回来啊?”
贾敬的手一顿,眼里闪过一丝懊恼。
他做了宁国府不知道多少年的家主,早已经不需要出门跟谁禀报了。
“哥。”
贾敬扯了扯嘴角,面露尴尬。
“你老实交代,你去……”贾敷话没说完,目光死死地盯着贾敬的话里,“你、你怀里抱着谁?”
史云棠也跟着走近,一眼就看见了贾敬怀里的贾敏,也是一惊,“三妹妹?”
贾敷:“你去了史家?”
“嘘……”贾敬轻嘘了一声,“三妹妹睡着了。”
他搂着睡得香甜的贾敏,小心弯腰,出了马车。
贾敷看着贾敬那抱孩子的样子,心跟着一跳,脸上露出嫌弃之色,但手已经伸了出去,轻声念叨着,“给我,给我。”
他小心接过,抱孩子的姿势比贾敬好多了,贾敏睡得更沉了。
史云棠瞧了眼贾敏睡得粉嘟嘟的脸颊,先是松了口气,紧接着神情又变得严肃几分,抿了抿唇,看向贾敬,欲言又止。
贾敬笑了笑,“嫂子,我们进去说。”
史云棠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
贾敷看了眼自家夫人,眼眸微动,却也没说什么,而是抱着贾敏先进了府。
进了府后,贾敷将贾敏交到府里嬷嬷手上,又交代好贾赦贾政看护好妹妹,才让王总管将人一并护送回西府。
贾敷三人才重新坐了下来。
史云棠的神色显得有些忧心忡忡,魂不守舍。
贾敷看在眼里,却没说什么,而是一把捞过自家夫人的手,感受到手心的冰凉后,他用自己的手开始摩挲着。
“阿元,原本以为你是觉得我和你嫂子念叨烦了,躲了出去,你怎么忽然去史家了?”
“还把你三妹妹带了回来。”
贾敷问着,史云棠也将目光放在贾敬身上。
贾敬慵懒着靠着,“还能为什么?赦哥儿和政哥儿两小子想妹妹了呗,我刚巧找史伯齐有些事,便去了。”
他抬眼,对上史云棠的目光,“嫂子,伯齐还说他想你了。”
史云棠点点头,却没说要回史家看看,而是问了句,“父亲可回京了?”
贾敬:“还未。”
史云棠的手指不自觉攥紧贾敷的手,“阿元,你接三妹妹回来,史家有说什么吗?”
对于史云棠的问话,贾敬有些莫名,“没有啊。”
“三妹妹在史家已经好些日子了,想来二婶也想三妹妹了,也该回来了。”
史云棠定定地看了贾敬好一会儿,才轻松的笑了笑,“阿元应该还没吃晚饭吧?”
“我去吩咐人准备一些。”
说着便起身,向小厨房走去,给贾敬安排晚膳去了。
花厅内只剩下贾敷和贾敬两人。
贾敷转了转大拇指上的白玉扳指,抬眼看向自家弟弟,“你瞒了我什么事?”
贾敬摆了摆手,“哥,我没打算瞒你。”
他朝外看了看,“走,我们去书房说。”
史家的事情,必须跟贾敷说明白,却不能当着嫂子面说。
说到底,史家是史云棠的娘家,当面说,多少会让史云棠左右为难。
至于说完这件事,会不会引起贾敷和史云棠之间的芥蒂之心,贾敬是不担心的,兄嫂之间的情谊,他有目共睹。
相反,贾敬认为,坦白这一切后,贾敷反而会更加清楚史云棠的为难。
果不其然,当贾敬跟贾敷说完史家那些昏了头的想法后,贾敷猛地一拍桌子。
“啪!”
贾敬就看着那黄花梨桌子裂了几道裂缝。
“简直是痴心妄想!”
贾敷的手紧紧扣在桌案边,手背上青筋暴起,话从紧咬着的牙关里冒出,
“我知道,咱们府降等袭爵,史家老太太看不上我,可没想到,她居然……”
“难道那不得见人的宫里是什么好的去处吗?”
大乾自成立以来,为防止外戚干政,宫中后妃多是选自民间。即便是如今圣上看上的那位预备太子妃,瞧着是出身于圣上的母家承恩公府,看似名门,实则并无实权。
这承恩公的爵位也是圣上登基后,赐予其母家的荣恩。
像四王八公这样的勋贵人家,除非是落寞到了一定地步,不然不会选择送女儿进宫。
不过,凡是也有例外,就如江南甄家出的那位甄妃。
这不,破天的荣恩连保龄侯老夫人都看迷了眼,动了歪心思。
贾敷赤红了眼,颤着声音,“我知道,云棠嫁给我,是委屈了她,可是……没想到……”
史家老太太居然怀了那样的心思!
贾敬望着兄长这幅模样,心里也不是什么滋味,可他必须说。
他们宁国府的处境目前看着还不错,贾敷也避开了死局,但背后的危机一直是暗潮涌动,没人比贾敬更了解,他必须要刺激一下兄长。
“龙子凤孙……呵。”
贾敷脸上滑过一抹嘲讽,不知是在自嘲,还是在嘲讽其他。
“以为靠上储君就能荣恩不断了?便是圣上,也是喜怒无定。”
“我们这些老亲各家,不管私下如何,面上那都只能向着圣上。”
“哪有站队皇子的道理?一旦站队皇子,那便是明确了夺嫡之心,如今圣上正值壮年,起这样的心思,是嫌全族脑袋不够砍吗?”
他们这些老勋贵们,就算是做个死板的保皇党,也够子孙后代们在功劳溥上躺了。
贾敷说的这些,贾敬都明白。在壮年的天丰帝面前,若是露出丝毫站队皇子的想法,绝对会引起这位帝王的杀意。
可顺着天丰帝,真的会有好下场吗?
上辈子他们家的下场已经证明了一切。
不过,无论是靠哪一边,家中男子顶不上,光靠女人来维系彼此的利益关系,就宛如一根随时会断的蚕丝。
贾敷越说越尖利,“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他萧淮川如今不过是储君,能不能坐上那位置还两说,他……”
“啪!”
贾敬碰翻了桌案边的砚台,打断了贾敷的话。
“哥,慎言!”贾敬低垂着头,看不清神情。
贾敷也知道自己方才失言,可有些话,他确实也要说明白,贾敷盯着贾敬,语气郑重道:“阿元,哥知道你和太子殿下关系亲近,可是,你要知道。”
“他是储君!”
“他的身份,就是巨大的危险,是一切风暴的旋涡。”
“我知道。”贾敬沉声答道。
他就是知道,萧淮川面临着什么,所以他一定要做些什么,他会一直站在萧淮川的身后。
他没有退路,也绝不会退。
至于兄长和宁国府,其实并不是一定要选择萧淮川。
虽然就目前形势来说,只有萧淮川登基,贾家和宁国府才有活路。
不过,眼下情况,宁国府的立场模糊一些,反而可以更好的迷惑某些人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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