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进京的时候,贾珲放下书本,专程去码头迎接。不仅仅是为了表示对姑父和黛玉的看重,也是为了亲眼见见传说中的女主角。
黛玉下船,见到大表哥前来迎接,缓步轻移,遥遥行礼。她身披月白色绣花缎面斗篷,身体面庞尚还稚嫩,因带病的缘故,看起来怯弱不胜,却有一股自然的风流态度。走到贾珲面前的时候,她进退有礼,行止大方,问候答话不卑不亢,年纪虽轻,却自有一股大家风范。
贾珲心下赞叹,便是他在这个年纪,骤然出远门投奔他乡的亲戚,怕是也没有她这分淡定的气度。不由更加敬佩,更加怜惜。
“妹妹远行辛苦,快上轿子吧,外面太冷了。”
黛玉谢过,从容上轿。
却不知黛玉心里,也在想他。
她听母亲说起过,大舅舅家的大表哥和其父不同,自幼不爱锦衣华服,不管是长相还是性格都更像其母亲。他自幼酷爱诗书,不喜玩乐,年纪轻轻就离家外出读书,与其他泡在锦绣堆里长大的贵公子不同。母亲逝去之后,更是沉稳有礼,对同胞弟弟关爱备至,亲自抚养。又听父亲说,他去年秋闱中了解元,是外祖家这一辈中第一出息之辈。
今天一看,大表兄容貌俊秀,朗如行玉,身着一袭青衫,头戴青玉冠,举止温和有礼,果然与其他膏粱纨绔之辈不同。如今她来,更是亲赴码头接她,黛玉心下感动,不由更亲近了几分。
接下来,便是黛玉进府,见外祖母,两位舅母,各姐妹和嫂子们,这里不多细表。用过晚饭,宝玉来了,因摔玉一事,黛玉心下伤心,用过晚膳之后便在碧纱橱垂泪。
静姝知道妹妹初到陌生地,又被宝玉闹过一场,兼之贾珲专门交代过她看顾林妹妹,用完晚膳之后便没走,打算留在这里开解一下黛玉。
果然,转过珠帘,黛玉坐在床沿上垂泪。
见静姝进来,黛玉忙让坐:“嫂子请坐。”
静姝在床沿上坐了:“妹妹怎么了,可是想家了。”
黛玉摇头:“外祖母家和自家一样,我来了便觉安心。”
旁边贾母给黛玉的丫环鹦哥笑道:“姑娘是为宝玉摔玉的事情伤心呢。”
静姝笑着安慰:“妹妹别急,你以后就知道了,我们家这个宝玉呀,奇怪的事儿多着呢,今儿摔玉,不过是狂病又犯了,便是那玉,也早就摔了十次八次的了。你要是为这事儿伤心,只怕以后都伤心不过来了。”静姝回到贾府这些日子,都见他摔过两回了。
黛玉道:“嫂子说的,我记下了。只是那玉,不知是什么来历?”
“听说是胎里带下来的,我也并未细看过。”静姝也不好去哪小叔子身上的玉去看。
此时因为静姝提了一嘴的缘故,宝玉已经去了王夫人的正院居住,并不在外间住,因此也未有袭人拿着玉过来给她们瞧。
静姝心里并不是很在乎这种死物,她也以同样的心理宽慰黛玉。
黛玉听了心下稍安,几人又说了一会子话,静姝见黛玉面显疲累,便告辞了,叫黛玉好生歇息。
却不想回到院里,贾珲正在生气。
她好奇上前,又发生了何事?
贾珲道:“你不知,今儿和妹妹一起进京的,那个叫贾雨村的,不是什么好东西。”
静姝疑惑:“你不过今儿见了他一面,如何知道他不是好东西?”
贾珲道:“你不知道,他一个进士出身的人,如今赋闲在家,还不是因为他贪酷成性,致地方民不聊生,被人参了一本才革职在家的。可恶他如今仗着自己教黛玉读过一些书,用了姑父的人情,还想让府上给他某个差事。”
“哦?”静姝问道:“姑父不知其为人吗?”
贾珲道:“其人惯会装模作样,沽名钓誉,姑父没见过几次,自然被其诓骗了去。——信已经递到二叔手上了。”
静姝道:“他才刚来,夫君想办法阻止了便是。”
“问题就在这儿了,今天一见,二叔对他也推崇备至,不仅引为知己,还打算和他联宗。”
“啊?!”静姝也惊了。
贾珲也气着了,虽然贾雨村的卖相确实很好,看着像有大才的,可贾珲看过原著,虽然如今已忘得差不多了,但关键的人物还是记得的,尤其是这个贾雨村,忘恩负义的狗东西,一个彻头彻尾的小人。
“我今天力劝了二叔,二叔虽有些迟疑,但我觉得他并没有动摇,还是倾向于相信贾雨村的。”
贾珲心想:没有做官还是不方便。二叔就算官职不高,但他爹贾赦不靠谱,在外面看来,贾政就是贾府的门面,他随便和某个世交提一嘴,便能轻而易举的推贾雨村出去,他并不能跟在身边阻止,该怎么办呢?
贾珲后面又劝诫了几回贾政,贾政见侄儿说的严重,什么贾雨村就是个道貌岸然之徒,帮了他肯定会害了我们贾府,姑父是一时被他欺骗了之类,贾政一时倒有些迟疑了。他去信一封给林如海,再次询问贾雨村之事。
殊不知,贾珲早就给林如海去了信,信上还附了贾雨村曾经做官时做过的各种事。
次日,贾府在照常地请安用膳之时,清晖院中一声巨响传来。
“发生了什么?”消息传到内院,众人都很疑惑,看向静姝。清晖院是贾珲和静姝的居所。
静姝也很迷茫,她也不知道。
“快回去看看吧。”众人忙道。
“啪!”
静姝在院门外,就听到了清晰的茶杯碎裂的声音。
她忙走进去,看见下人在一箱一箱的往院子里摆东西,贾珲站在房檐下走来走去地看。
“怎么了?”静姝上前问道,她看出贾珲是真的心情很差。
“这是我娘的嫁妆。”见到静姝,贾珲的脸色也没有改变。
嫁妆?静姝疑惑,是出了什么问题了吗?她走过去,一样一样细看。
只见大多数箱子都很陈旧,并无多少打理的痕迹,像是在库房里存了多年。
“这一部分是我锁起来的,钥匙谁都没给,就在我的手里。”贾珲解释。
那出问题的就是剩下的一部分了。
静姝看着擦拭崭新的那一部分,这一部分也占整个箱子的三分之一了。
“这一部分…”贾珲摸向箱子:“都是书籍和字画,是母亲从娘家带来的,因为要常晾晒,我在府里留了钥匙。”
静姝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
她也是懂画之人,拿起来一幅幅看,很快就发现了端倪。
“这是赝品!”
静姝手里拿着的,是一幅唐寅的《落霞孤鹜图》,虽然仿的像,但细看其落款,还是出现了端倪。
“还不知呢。”贾珲冷笑。
静姝又找了会儿,找出来了好几副仿品,其中最珍贵的,是黄公望的《富春山居图》。
静姝把找出来的几幅赝品单独放好,过去拉住贾珲的手:“别着急,慢慢找,会找回来的。”
她知道,比起财务损失,贾珲更担心的,是亡母留给他的东西找不回来了。
贾珲从早上发现母亲的嫁妆被人调换过之后,心神就像被泡在冰冷的雪地里又被扔在沸水里煮一样,极度冰冷又极度愤怒。他几乎失去思考,只是凭本能把箱子挪出来一个一个检查。
如今被静姝这么一拉,她温暖的手包裹住她,似乎让他的神智也被包裹,慢慢地往回走。
“先叫琏儿过来。”贾珲道。这是他们共同的母亲,嫁妆失窃,自然要让他知道。况且,他也有一点点怀疑是被贾琏掉包,偷拿了母亲的嫁妆拿去换银子了。
贾琏很快就来了。他听说贾珲发怒的事情,就一直在关注这边。
看到满地的箱子,他吓了一大跳。
“大哥怎么忽然把母亲的嫁妆摆出来了?”贾琏疑惑。
“母亲的嫁妆,出了点问题。”贾珲一边说话,一边仔细地盯着贾琏的表情,不放过一丝一毫。
贾琏的脸上是正常的惊诧:“怎么回事?出什么问题了?”
贾珲继续:“字画被人掉包了。”
贾琏吓了一大跳:“全部吗?”那得损失多少钱啊。
“没有,一部分。”
贾琏拍拍胸脯:“那还好,吓我一跳,我以为全部被人掉包了呢,那可就亏大了。”
“你说什么?!”贾珲沉声道。
“我不是那个意思。”见贾珲脸色不好,贾琏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连连道歉:“我不是不在乎,只是近来和银子打交道多,就先想到了这个了。”
然后是和贾珲一样的愤怒:“是被谁掉包的,大哥查到了吗?”
“还在查。”贾珲心放下来一点,看来不是贾琏干的,否则他不会这么说。
“不会是那些下人监守自盗吧。”贾琏生气地转圈圈。
“是监守自盗。”贾珲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但几个下人,可找不到这么精美的仿品。”
静姝和贾琏一起惊异地看向贾珲。
静姝心想:夫君的意思,难道是哪个家里人干的吗?谁能这么不要脸?
贾琏心想:看来背后有个大团伙,不仅能找到销赃的地儿,还能找到仿品让主人家一时查不出来,别是有备而来吧。
贾珲不知身边两人在想什么,他看向远方,天空碧蓝如洗,只是几片乌云飘过来,遮住了贾府上面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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