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芷漪忙叫雪雁关窗户，劝黛玉道：“可不兴这么说！你便是替我打抱不平，也不该说如此的话。自家亲戚可不就是有什么需要互相帮衬得都开口？”
她替黛玉用帕子蘸干了眼泪，“有些事心里知道就好，不必说出来。你快别为我的事委屈了，再哭眼睛肿了就不美了。”
“除了你，还有谁来？”
“下午看见宝玉在门口徘徊，又怕惹你生气，就走了。”
林芷漪趁此机会敲打了一下，“幸而大伯伯没事，不然你若是长久留在贾家，将来婚事如是你外祖母做主还好。不然论当家主母，那便是你二舅母为你挑选婆家了。我看你们俩，好像也不是很亲近似的。”
黛玉一怔，心底什么像被戳破了似的，做主？是了，二舅母是不会属意她的。
知道想改变黛玉想法，阻止宝黛悲剧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林芷漪便也不在这件事上多说。
“所以可以先吃些饭吗？”
黛玉勉强点了点头。
忍冬做得一手好汤水，尤其是药膳。吃起来又不全是药材的苦，反而有些草木清香。
林芷漪早就饿了，黛玉仍是胃口不大，只吃了小半碗米饭，就着一点龙井虾仁吃了。
“怎么这会子才吃上饭？这可是咱们家招待不周了！”
从门外走进来一个锦衣华服的少妇，五官明艳张扬，细长的眉斜飞入鬓，笑意盈盈。
黛玉和林芷漪忙起身，欲行礼。
“凤姐姐。”
王熙凤一把扶住黛玉，拉着她的双手左右端详，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嗯，你琏二哥说的没错，这趟回去再来，气色是好多了。”
平儿也跟着赞同地笑笑。
又把目光对上林芷漪。
黛玉忙对凤姐道：“这是我堂姐，林芷漪。”
“漪姐姐，这位是琏二哥的夫人，我该喊一声二嫂。但家里姐妹都唤凤姐姐，叫着亲近。”
“那芷漪冒昧，也随玉儿妹妹唤声凤姐姐了。”
王熙凤笑盈盈走到林芷漪跟前，“可了不得了！怪不得都说苏杭出美人，我看美人都投胎到你们林家门里了吧？”
“凤姐姐说得我都不好意思了。我哪儿担得起美人二字？府上几位姑娘才是仪态万方的真美人呢！”
“哪里担不起？我看就是担得起！住在我们家莫要拘束客气，有什么缺的、需要的，尽管遣小丫头告诉我；我若不在，就告诉平儿。”
转而又问黛玉她们过冬的衣裳带了几件，要到年节了，再给她们院里姑娘丫头们每人做一次冬装。
二人又是言谢。
“得了，既你们还没吃饭，我就不留了，免得一会儿饭菜凉了。过了时辰再吃对身子可不好！”
凤姐一进来便看见黛玉脸上未干的泪痕和微红的眼睛，并不多问，寒暄几句便离了黛玉住处。
二人走过小桥，日光隐隐从云层中露出一点。
平儿道：“这位漪姑娘还真是美人呢！”
凤姐不似方才那般夸赞，也没有矢口否认，反而轻叹了口气道：“美是美，可若光有美，没个家世撑腰，在这世道，可比不美的还要难存活多了。都说宝钗有这个哥哥还不如没有，可还真不是这个道理。即便他再浑，可外头的人总不敢明着欺负姨妈和宝钗。寡母带女儿便很不容易了！若是貌美，那些个黑心的男人总有心痒痒想惦记的。”
平儿明白了凤姐的话，“还好林姑娘已经定了亲事，还是门好亲事。”
“亲事是好，可也得全看沈家是否有良心了。还得看这林姑娘是不是聪明人，希望是吧！”
贾府的帖子没两日便送到了沈家府上、柳氏手里。
柳氏盯着那桌上的请帖，和心腹杜妈妈小声说道：“这贾府和我们家除了红白事素无往来，老爷和贾二老爷也不在一处公干，怎么想起来叫上我了？”
杜妈妈当然也不知，只好顺着猜测道：“柳家和贾家是有旧人情的，上次宁国府长孙媳妇过世，您也去了，许就是还人情吧！”
柳氏淡淡笑了一声，“这些都是场面话，我就怕有什么别的主意要打。贾家最近有什么事发生？”
杜妈妈眼珠转转，仔细一想，“还真有一桩！不过不是贾家的，是她们家王夫人亲妹子的儿子，给皇家采办的薛家，好像是得罪了宫里贵人，给关了大狱了。贾家和王家都四处打点，我也是听到点信儿。”
柳氏喃喃自语，“王家？那和我们也不相干。”
杜妈妈一拍大腿，“会不会是想求老爷或是我们柳家？”
柳氏轻哼一声，似乎自嘲，“我爹已经不当权；若是有事求老爷，他能办到的事，王家那位位高权重的王大人，能办不到？”正这样说着，柳氏忽然琢磨过来一点味儿。
“你说，薛家大爷犯了什么事、得罪了什么人？连王子腾的面子都不管用？”
杜妈妈一怔，朝堂的事她哪里知道？只得老老实实说了自己听到的，“听璇哥儿说，那天在鹿鸣山庄也没什么事，他和几个公子打猎。后来就金吾卫抓了薛家大爷走，说是寻衅滋事。那日……”她顿了顿，偷偷看了眼柳氏。
“怎么了？”
“珣哥儿也在。”
“哦？”柳氏蹙眉，像是抓住了什么念头，只思忖了片刻，和前头的事情连起来一想，“这薛家得罪的不会是淳亲王吧？如今皇家几位王爷，也只有他能让圣上偏袒了，也能堂而皇之不顾王子腾的面子。所以贾家是想透过我，和沈珣求情，请他帮忙说和。”
想明白了个中缘由，柳氏冷笑一声，将名帖合上扔到一旁。
“她们主意打错了，呵！我哪儿有这个本事，能说动那尊大佛？”
杜妈妈知道夫人一向和继子关系不好，这几年越发生分，劝道：“您别这么说，不论如何，您也是他名义上的母亲。”
“母亲？他可不这么想？他的心里，那个埋在黄土里的乡下女人，才是他的母亲！如今他中了解元，是打算春闱一举高中，再当个官什么的，到时候恐怕就要给他那死鬼娘请诰命了！”
活着的人没有，死了的人有。
“那到时候我就成了整个京城的笑话！”柳氏越说越激动，原先年轻的时候尚有姿色的面容，这几年显得愈发凌厉。烛光照在眼角隐约可见细纹。
这几年，柳家式微，沈良凭借她们家的助力青云直上。她爹不在朝后，沈良后院的妾左一个右一个。今儿是上峰送的，不好推辞。明儿是看上她哪个丫鬟，硬让开了脸。
这个当年她抢来的夫君，到底是藏不住了，渐渐露出了爪牙。可他是什么样的人，自己不是一直清楚么？
能抛弃原配，冷眼看着她死的男人，是什么正人君子吗？
可她不能撕破脸。
自己选的一条路，跪着也要走完。
“我的璇哥儿，我一定要给他选一门好亲事！将来强过沈珣！想给那个乡下女人求诰命！做梦去吧！”
柳氏面容狰狞，说得咬牙切齿。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过身来。
“你说，沈珣定的那户人家，孝期也该过了吧？”
杜妈妈想了想，“算算日子，应该是的。也差不离到可以成亲的时候了。”
柳氏冷笑，“沈良这个势利眼，是打定了主意拖着不认账，好让儿子和他一样，高中后聘个贵妇进门。到时候，岂不更骑在我的头上！我偏不如他的意！沈珣不是和他老子不对付么？那我这个当娘的就得心疼心疼了，回头去给林家写一封信吧！”
让他娶个和他娘一样的破落户！没有岳家提点，看他如何走青云路！
“你去看看沈珣这些日子都在做什么？”
“是！”
冬日天晴，难得日也暖。
永宁侯家里老夫人做寿，请了相熟悉的人家小小庆贺。
几个闺秀围着康平郡主青阳，说着趣事闲话。
“郡主这香露，可真是妙极！打老远就能闻到，清新雅致得很！从来没有一种香露，和冬日这般匹配！”
青阳的面上流露出得意，“是我哥哥寻遍了江南，才得来的！起初我要，他还不舍得给！不过还是给我了！”
“王爷心疼您！对您最好！”
各人免不得一通恭维。
其实康平郡主并非皇家血脉，她不过是淳亲王母妃贵太妃亲妹妹的孩子，自小没了父母，养在她膝下。圣上怜悯，封了郡主。
各人心底并看不起她的出身，可奈何人家有个好姨母，好哥哥，所以明面上都捧着她。
唯有王子腾家的长女王英鸾，此时并不屑于上前。平时她就看不惯康平郡主，最近表哥因为得罪淳亲王，还被关了。她们兄妹都是一样的跋扈！
她和永宁侯世子定了亲事，这才过来。不然知道青阳在，她是不会来的。
于是便拉了保宁侯的侄女史湘云在一旁说话。
“你看她张狂的那样儿！不过就是一瓶香露而已，谁买不到似的。”
湘云知道她们俩彼此不对付，可自己却得罪不起，于是便道：“王爷得来的，兴许不一般吧！”
王英鸾不以为然，忽然道：“哎，你今天抹的香露也很好闻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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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柳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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