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芳辰（下）
且说黛玉和宝钗扶着贾母回上房，紫鹃和莺儿也自然跟在后头。到了上房，贾母又拉着黛玉嘱咐几句，见一旁的紫鹃，便道：“紫鹃，你来！”
紫鹃乖巧，连忙跪下。
贾母道：“这些年，你服侍林姑娘很是尽心，今后你继续服侍她，你可愿意？”
紫鹃心中一喜，抬头看看站在贾母身后的鸳鸯，鸳鸯笑着点头。紫鹃心中大定，连忙磕头，道：“奴婢愿意！”
贾母笑了，道：“既如此，你们一家都跟着林姑娘去忠毅侯府吧！你记着，你是姑娘陪房，一定要忠心，要用心，你可记住了？！”
紫鹃道：“奴婢记住了！”
黛玉心中感动，腻在外祖母怀中，宝钗在一旁看着，也是连连点头。莺儿微微冷笑，又低下了头。
一时贾母露出倦色，鸳鸯上来扶着贾母躺下。黛玉便和宝钗告辞。
出了荣庆堂，黛玉要往大观园去，宝钗拉住她，道：“老实交代，今儿个你们是不是还有私房席面？”
黛玉笑道：“什么也瞒不过宝姐姐！”
宝钗拿手触她腋下，道：“我为你忙前忙后的，你竟不请我！”
黛玉笑着躲避，道：“谁说不请你，我只是看你忍不忍得住问我！”
恰好宝玉远远过来，当着宝钗的面，宝玉和黛玉兄妹两人互相问了好，黛玉便带着紫鹃往大观园去了。
宝钗细细留神，见宝玉也不曾多看黛玉一眼，只问莺儿：“我前儿个练的字，怎么不见了？”
莺儿道：“爷想是忘了，您说不好，压在了左手那叠书下面。”说着就往书房去，宝玉跟在后面，一个劲儿地埋怨莺儿。
宝钗看着他的背影，有些出神。
暮色渐深，潇湘馆难得热闹了起来。王嬷嬷了藏了一坛子惠泉酒，雪雁备了几十个碟子，不过是山南海北，中原外国，或干或鲜，或水或陆，天下所有的酒馔果菜。①
蒋嬷嬷又装了一个精致的食盒，捡着新鲜的好看的，放了进去，另取了一小坛绍兴酒，吩咐婆子给守上夜的林之孝家的送过去。
林之孝家的知道这一日是黛玉生辰，姑娘们难得一处必要再闹上一回，又见她们送了东西来，笑着收了，只说早点散，莫受了春寒。
潇湘馆里设了暖桌，李纨、迎春和惜春一起进来，就觉得春意融融，脱去了大氅，见黛玉也是长裙短袄，笑道：“你今儿是不怕冷了！”
黛玉笑道：“嬷嬷已在温酒，一会儿我们凑一处，怕什么？！”黛玉的猫儿金鳞，见了常来的惜春喵喵叫了两声，最后轻巧一跳，投入迎春怀中。
迎春笑着抱起金鳞，道：“竟是与我有缘！”
正说着，又听见有人叩门。惜春问：“你还请了什么人？莫不是云姐姐？”
黛玉笑了：“云儿下下个月就要出嫁，还敢来呢？！她呀，如今也不是那个疯丫头了！”
只听宝钗的声音传来：“是谁说云儿呢？我瞧瞧，林妹妹自己也是修身养性，白日学理家管事，晚上悄悄绣嫁妆，怎么光说她呢？！”
黛玉听了，腻在李纨身上，道：“大嫂嫂，你管管她！这么编排寿星女，你说，该怎么罚？”
李纨笑个不住，道：“她本来来得最晚，又得罪小姑子，罚她饮三杯！”
宝钗也笑：“这不是惠泉酒？倒是便宜我了！你们是不知我的酒量，罚就罚！”说着，作势就要端起酒杯。
惜春笑道：“原来从前姐姐也是装乖！”大伙儿闻言，都笑出声来。
这时莺儿上前，也给宝钗脱去大红猩猩昵的毡斗篷，扶她入座。
李纨道：“今日图个热闹，让紫鹃雪雁也入座吧！”黛玉招手，让素云、莺儿、绣橘、彩屏也一起坐下。紫鹃要照料席间，只站在黛玉身后。
素云和莺儿踌躇，只看着自己的主子。
李纨笑道：“坐吧，今儿个是私宴，我们只图个开心，也不用拘泥于礼数了。”
宝钗也道：“正是！”
于是几个丫头们嘻嘻哈哈地坐了末座。一时，紫鹃转身带了人来，众人一瞧，竟是鸳鸯，大伙站了起来，黛玉亲自捧了一杯酒，要敬她。
鸳鸯道：“好啊，我说呢，让我悄悄带人过来，原来是这个缘故！”黛玉笑着，把酒端到她唇边，鸳鸯没奈何，喝了下去，这才拉过一个人道：“你们要的人我带来了，可让我走吧！”
大伙儿一瞧，这人生得俊美，有雌雄莫辨之态，行了个小生的礼，道：“给各位奶奶、姑娘请安了！”
黛玉道：“来，你也坐。”说着，也不让鸳鸯走，拉着她们两个一起入席。
李纨细看了半晌，道：“这不是文官吗？”大伙儿这才想起来，当初为了元妃省亲，大观园里采买了十二个唱戏的孩子。
这个文官最后被分去了贾母那里，后来大观园中的唱戏孩子让王夫人撵了出去，这文官反而留了下来。她也乖巧，紧跟着鸳鸯和琥珀，做个小丫头，不显山不露水的，倒也安稳。
人来齐了，席上也热闹起来，紫鹃拿来一套“论语玉烛”的银筹。宝钗见了，笑道：“妹妹好不雅致！”
李纨道：“这真是读书人家的玩意儿了，旁人是不爱这个的！今儿你最大，你先来！”
黛玉也不推辞，抽了一支出来，只见上面写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上客五分！”大家都笑了起来，道：“应景应景！”说着，各自举杯。
然后轮到李纨，抽出一支，上面写着“出门如见大宾，劝主人五分”。
于是众人都举杯给黛玉贺寿，黛玉笑着喝了。蒋嬷嬷过来道：“菜也多吃，我这里还炖着莼菜松茸粟米羹，都垫垫肚子！”
于是大家伙儿边吃边说笑。
宝钗道：“文官既来了，也给我们唱一曲吧！”
文官起身，唱了一支《断桥》：“一程程钱塘将近，蓦过了千山万岭，锦层层过眼烟云，虚飘飘魂断蓝桥境……”
黛玉听得呆住，想起燕临送来的琴谱，竟有些神情不属起来。
一曲毕，鸳鸯起身要走，众人苦留不住，知她是贾母得用之人，也不敢强留。鸳鸯道：“横竖文官在这儿，陪你们乐着。我得去了！”
黛玉见她要走，便让紫鹃去送，鸳鸯别过众人，与紫鹃走了。
席上热闹着，紫鹃和鸳鸯却出了大观园，往宝玉住的东小院来。宝玉还在读书，她们不敢打扰，往一侧丫鬟们住的厢房来。
今天是莺儿服侍宝钗，麝月陪着宝玉，袭人想来是自己一处的。鸳鸯敲敲门，应门的是碧痕，看到鸳鸯和紫鹃，认了半晌，流下泪来，道：“难为姐姐还想着我们！”说着让她们进来。
袭人果然病着，见道鸳鸯和紫鹃，也哭了起来：“你们怎么来了？”
紫鹃道：“今儿可不是你的生辰？我们姑娘还说，难得是同一天，还让我也给你带一些来。”
说着打开食盒，舀了一碗羹，鸳鸯端着，喂袭人喝了。
袭人道：“这一碗尽够了，碧痕，你也拿去，和秋纹一起用些。今儿奶奶回来得晚，你们也有得熬！”
碧痕知道她们有话说，接过盒子便去了。
鸳鸯道：“你啊你，还操着这个心呢？！瞧你是个聪明人，谁知竟这么想不开！”
袭人哭道：“原是我看错了人，做错了事，如今这般也是我活该，真正是白操了这份心！我只是后悔……”
说着，袭人拉住紫鹃的手，凄声道：“我对不住林姑娘！”
紫鹃握了握她的手，扶她躺下，道：“这话不可再说！如今林姑娘许了人家，阴差阳错的，却是一桩极好的姻缘，旁人求都求不来。”
袭人问道：“那位燕世子……？”
鸳鸯道：“竟是个极好的人！年纪轻轻，就立了大功，圣上看重，赏了差使。且他又出自侯府，身份高贵，前途不可限量。更难得的是，生的又英武又俊俏，比宝二爷不差什么。老祖宗看了都欢喜，说这门亲事结得好呢！”
袭人微笑着点头，道：“这便好！林姑娘这样的人品，合该配这样的人！我唯有日夜祷告，请菩萨保佑她一生顺遂！”
紫鹃也道：“承你吉言了！”
鸳鸯听出异样，问道：“那你当如何？听说你要家去了，如今年纪也不小了，家里必是要给你找门亲事的。”
袭人苦笑：“什么亲事不亲事的，我如何还敢嫁人？”
鸳鸯道：“傻丫头！你往日的心气去哪里了？别人把你贬你损你，你越发要过得好才是！要我说，做奴婢做小老婆有什么好，出去了，做个平头老百姓，搏一个正头大娘子，这才叫堂堂正正呢！”
袭人不语。
鸳鸯又道：“你们平常还说赵姨娘呢，要知道她做姨娘前，也是个爽利标致的丫头，如今呢？何况她还是家生子，娘家的三个兄弟，一个跟着二老爷，一个跟着环三爷，舅家管着账房，你再想想你自己，虽是个极伶俐的人，可是一个帮衬的都没有，背地里妒忌的、刻薄的倒是不少，何苦放着家里的金贵人不做，到这里来受这个气呢？！”
袭人听进去了，止住了哭声。
鸳鸯和紫鹃见时候不早，便从东小院出来，各自回去了。
潇湘馆这里，酒过三巡，众人不胜酒力，有些东倒西歪的。蒋嬷嬷煮了醒酒的汤，伺候众人用了，又上了几碟子细点。
然后婆子和丫头来接，众人这才散了。
黛玉不爱饮酒，这会子倒还精神，问紫鹃道：“可是去看袭人了？”
紫鹃笑道：“什么也瞒不过姑娘去！”
①此处用了原著贾宝玉生日私宴的一句描写。
下雨了，要降温了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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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芳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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