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中馈（下）
且说忠毅侯里燕牧让黛玉拿了近三年内账的账册去，燕临又想让黛玉替他收着邬氏的嫁妆，黛玉便道：“好啊，终于娶了管家婆了，这些事都让我来管了。头先还在父亲面前表白，说是怕我累着呢！”
燕临咬牙笑道：“你故意气我是不是？我把私房给你，你还说这个！好心当作驴肝肺！”
黛玉笑：“让我说着了吧！这会子恼了。既是私房，你自己收着就是！以后不能随意用官中的钱，那看上个什么金鞍笼啦，美人画啦，可怎么办呐？！”
燕临拿手挠她痒痒，说道：“我何曾这么不知事理了？再说，我要什么美人画，我有真美人可以看，又怎么会要那劳什子的画！”
黛玉怕痒，这会儿笑着直躲，直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莫不是看上了什么大件的东西，不能平账，让我替你想法子周全呢！”
燕临一听这无中生有的话，哪里忍得住，扑上来揉搓她。头先两人相处，虽然轻松，但黛玉总要顾忌新嫁娘的体统，不怎么多话。三朝一过，才显出真面目来。
原来这不是风一吹就灭的美人灯，竟是心思灵巧，比那走马灯转得更快；娇音俏语，让人爱也不是恨也不是。
黛玉见燕临发狠，连忙求饶：“我是说着玩的呢！你既信我，我必定要鞠躬尽瘁，方能报你于万一！”
“好啊！”一听这话，燕临更不能饶。
两人闹得久了，黛玉鼻息咻咻，羽睫微颤，已是不敌，只能说软话，一再表示会打理好婆母留下的东西。
笑闹间，只听雪雁道：“世子，少奶奶，外头有人传话了，想见世子呢！”
燕临停了下来，扬声问道：“谁啊，进来说话。”
黛玉连忙整了整衣裳，坐定了。雪雁本想进去，叫紫鹃拉着，在外面等了一会儿，然后才走了进来，说道：“是阴家的人，老爷让世子一起去见见呢！”
燕临说知道了。黛玉帮着他换了身衣裳，他这才去了。
黛玉拿出匣子中的嫁妆单子和账册，也翻看了一遍。邬氏当年嫁妆也颇丰厚，她去得早，这些嫁妆也没动用过，都到了燕临手里。
黛玉一看邬氏陪嫁的几个庄子，都在南边，便让紫鹃拿出自己的账册，又与府里的比对一番。
如此，又过了一个时辰，黛玉这里忙着看账册，她的丫头婆子们也不闲着。因要布置西次间，蒋嬷嬷带着紫鹃等人，又是一阵忙活。
蒋嬷嬷布置完毕，请黛玉来看：“少奶奶，都看了一天的账了，歇歇吧！您来瞧瞧，咱这西次间弄得如何？”
黛玉这会子也有些累了，便起身往西边去。这西次间的格局，与东次间是对称的，只是这回，蒋嬷嬷选了两口亮格柜，俱是黄梨花四角式可上锁的。一张黄檀架儿案也是极厚实的料。
蒋嬷嬷又选了一对雕花灯架，挂着从前常用的绣球玻璃灯。黛玉见了，问道：“怎么？这灯又是一对的了？”
蒋嬷嬷笑道：“从前借了一个给表公子，竟忘了。后来表少奶奶叫人又送了回来，说原是一对，拆了可惜。”
黛玉点头，又看了看西次间，道：“还缺张贵妃榻，回头嬷嬷再去找找，我记得咱带过来一张鸡翅木的，与这里倒是搭配。”蒋嬷嬷点头应了。
于是黛玉又把账册全都搬到了西次间，翻看了起来。紫鹃不忍黛玉如此辛劳，正想打岔，忽听外面来报：“张妈妈回来了！”
黛玉早听得燕临这边不用丫头，只有一个奶娘，因家里有事不在。后又让雪雁去打听，才知道她长子去世了，因怕冲撞，让她家去了几天，如今三朝一过就回来了。
黛玉让张妈妈进来，只见她四十多岁，衣饰整洁，瞧着颇为稳重。张妈妈一抬头，见上座一个极标致的人物，心道：再没见过这等灵秀的人，世子好福气啊！她便敛了声息，过来行礼。
黛玉便让座，张妈妈连声道“不敢”，欠身坐了。黛玉道：“家里可好些了？”
张妈妈道：“有劳少奶奶惦记！他走得急，倒也没受什么苦。只是这里，因着府上体恤，这么大的事，我也没帮上什么忙！”
黛玉道：“妈妈言重了！”这时，紫鹃已经捧着一个大红漆盘来了，上面搁着一个荷包，两匹缎子。
张妈妈见了，连忙摆手道：“府上已赏了烧埋银子，实不用再赏了！”
黛玉心道：这个妈妈倒是实心眼的人，便说道：“妈妈，这是见面礼，还望收下。您老是世子的奶娘，照顾了他这么久，必是最熟悉他的。院子里的事还需要劳您多操心！”
张妈妈本来见黛玉已带来两个积年的嬷嬷，有些忐忑，担心黛玉还用不用她，如今听黛玉这么说，倒松了一口气，接了赏赐，拜谢黛玉。
张妈妈见黛玉年轻和气，又是仙女一样的人物，便大着胆子道：“如今家里还有一个小的，也十一岁了，若是少奶奶瞧着有合适的活儿，还请少奶奶大发慈悲，赏了他做。”
黛玉知道，张妈妈长子原是账房上听差的，再过个几年，调去外书房听差也是有的，如今突然走了，张妈妈家里肯定是急。
她一来又听说黛玉的陪房有个小小厮，也就是紫鹃的弟弟信祥，如今在二门听差，虽不是占了他长子的缺，到底是不踏实。
黛玉斟酌了一下，笑道：“算来是世子的奶兄弟，照顾一下是应当的。只如今我嫁进来不久，家里的事还没有上手。我自当留意着，若有合适的，就让他上来。您老放心，这事我必要与世子说的，他也会记着的！”
其实张妈妈也在这院子里，张妈妈见了燕临也会讨情，如今黛玉这样说，张妈妈便又放心了几分。又闲话几句，张妈妈就退了出去。
蒋嬷嬷也在一旁瞧着，这几日下来发现忠毅侯府与荣国公府不同，府上仆从都是很谨守本分的，主是主，仆是仆，想来是侯爷管得严。这张妈妈也并不因为自己奶过哥儿就敢拿大。
第二日，燕临要回官衙销假，早早走了。黛玉按例去正房用饭，一脚踏入孤鹤斋，发现燕航和沁姐儿已经到了。
黛玉笑道：“我来迟了！”
沁姐儿脸上一红，与黛玉见礼。燕航欠身道：“哪里，是我们早了。父亲也没来呢！”黛玉微微点头，三人坐下说话。
一时燕牧到了，罗姨娘跟在他身后，三个小一辈的都起身。燕牧扫了一眼，问道：“临儿今日回衙门了？”黛玉道是。燕牧便不再多问。
黛玉让柳嬷嬷摆饭，几人安静用膳。罗姨娘伺候惯了，起身给燕牧布菜，黛玉抬眼见沁姐儿面上有些尴尬，便也照拂她和燕航。
燕航是个大大咧咧的孩子，觉得嫂子关心他，还很高兴。沁姐儿倒是露出感激之色，对她露出笑意。
用饭毕，燕牧带着柳嬷嬷起身去内书房，让黛玉也跟去。燕牧问：“看了一天的账册，新妇想也是累了？可有看不明的地方？”
黛玉答：“是有些不明的地方，不过昨日问了世子，他也同我说了。”
燕牧倒是有些惊讶：“他素来不管这些琐事，竟能看懂账册么？”又一想，上一世他走后，燕临掌管偌大家业，自然也是要看账册的，心里便不由感慨了一番。
柳嬷嬷笑道：“世子是个耳聪目明的，管中窥豹，也能略知一二了！”她是邬氏陪房，自然一心一意向着燕临，这话说得燕牧都笑了。
燕牧又问：“以后这家都是你们的，新妇也要学着些！”
黛玉道：“是，媳妇知道了。过些日子是益阳侯家老夫人的寿辰，又有南安王府三夫人新诞的女儿百日宴，还有前头的何先生也到了生辰，媳妇已让人备礼了，还要父亲过目！”
燕牧想：我特意不让柳嬷嬷去说，她看了一晚的账册，就能初初上手，果然是个灵巧的，便点了点头，又问：“还看出些什么来？”
黛玉回：“往年都是在云南，如今回京城，开销自然要涨一些的。父亲又升了官儿，同班来往也与往年不能比。”
燕牧笑道：“你放心，春秋两季和年底打过来的自然也会涨，总不能让新妇补贴，不然，临儿要同我闹了！”
黛玉听燕牧提起燕临，便低头装乖巧，不应这句话。
燕牧也不多说，转身从柜子里抽出一个长匣子，道：“这是对牌，以后府里的事就由新妇管了。”说着，与柳嬷嬷笑道：“我可等到这一天了！”
柳嬷嬷也含笑期盼地看着黛玉。黛玉谦虚几句，道：“我还年轻，经历的事也少，只懂得萧规曹随，要是遇着拿不定主意的，还要向父亲讨教！”
燕牧笑着点头。
黛玉道：“现下就有一事。我看二弟跟前，只有护卫，没有小厮听差，想来他要传个话什么的也不方便，父亲看……”
燕牧一想，就明白了，燕临那里没人敢慢待，他又成了亲，黛玉带来的人都可以供他差遣。燕航是养子，他又懂事，平常不爱使唤人，愈是这样，愈是要一碗水端平，于是道：“还是你们女人家想得周到，既如此，你从家生子中挑吧，也不必来回了！”
黛玉答应了，又说了几句，便回了乐歌居。看着新收拾出来的前院，便对柳嬷嬷等人说道：“以后要回话，就到西次间来吧！”
柳嬷嬷道是，陪坐几句，自去吩咐仆从。
黛玉与紫鹃说道：“回头我们也要记一个咱们院子里往来的册子。前头的那位何先生，官中虽有赏赐，但我们也得单独备一份。他是举人的身份，又教世子读书，咱们也得表一下心意！”
紫鹃应下，她是个有心人，其实从前就有一个册子了，贾府众人的情况都记着呢，如今又要增加燕府的部分了。
黛玉嫁人之后，就不可能总是琴棋书画啦，那些宅门琐事家长里短就免不了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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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中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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