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闲适
且说满汀听了燕临的差遣，来见黛玉，心里也是没底。要说习武之事，都是从小练起，不仅要看根骨，还要能吃苦。
她一见黛玉，就知道她身娇体弱，且养在深闺，想要像她们一样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是不可能的。
因而满汀一路上都在想着说辞，最好让这位主子奶奶打消了念头才好。黛玉是何等敏感多思之人，只一眼就瞧出了满汀的心思。
满汀行了礼，先说道：“如今少奶奶果是大好了，不仅面色极好，连精神气儿也大不一样了！”她犹豫着，接下去不知该怎么说。
黛玉倒是把前因后果说了：“见南安王府的女眷们玩蹴鞠，我也有些好奇，只是从前没学过。世子说练这个有些难，不如让你先教一些拳法，活动筋骨。”
满汀听罢，笑了起来，道：“我说呢，既是这么着，练拳法什么的，反倒本末倒置了。要我说，不如先玩‘踢蹀’，比蹴鞠简单，市井之间的孩子们都在玩。这个会了，再练蹴鞠也不迟。”
黛玉想了想，也觉有道理，道：“我也见过小丫头们玩这个，不过从前我们府里不好这个，上头太太们不喜欢，我们姐妹也就玩得少了。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试试了。”
满汀道：“这个容易，我去寻个毽子来，明儿就学这个，先活动开筋骨，又能长些力气，于调和气血也有好处。”
黛玉听了倒还罢了，雪雁小孩子心性，一听要玩儿这个，脸上露出喜色来，跃跃欲试的样子惹来蒋嬷嬷瞪她好几眼。
到了晚间，燕临回来，黛玉起身迎他，闻得他身上隐隐的酒气。原来燕临这几日接了京里好多的帖子，不是这家升了官，就是那家办喜事。
燕临身在锦衣军，谁家请了什么人，送了什么礼，哪两家不对付，哪几家更亲近，其实都要暗暗查访，并一一上报。
于是燕临索性拿出从前京城小侯爷的派头来，鲜衣怒马，侧帽风流，席间也不免觥筹交错，呼卢喝雉。
燕临见黛玉掩袖，连忙道歉，道：“可是熏着你了？罪过罪过！我这就去沐浴！”说着，起身就去了西次间。黛玉便唤来紫鹃给燕临煮醒酒汤。
燕临沐浴时还有几分忐忑，同僚席间也曾戏言，说每次喝醉了回家就被婆娘嫌弃，还不许妾室照顾，不如直接去花楼寻相好的胡乱歇一宿。
待他一身清爽地出来，黛玉却已经备好了醒酒汤，又问：“今日还有贵妃红雕酥和松茸凉卷粉，可要再用些么？”
燕临见黛玉不仅不嫌弃他，还如此关心他，立刻喜出望外，一碗醒酒汤下肚，已然饱了，哪里还用得上其他。
外头虚与委蛇了一天，此刻燕临懒惫起来，歪在榻上，看黛玉用酒膳。美人就是美人，做什么都赏心悦目。
见黛玉用完膳、漱完口，燕临便得寸进尺地支使黛玉：“玉儿，娘子，有些热呢，你给我扇扇子吧！”
黛玉回头瞧他，见他俊脸上残有醉意，也不与他计较，心想：往常都是他替我打扇，如今也照顾他一回，免得说我对他不上心。
于是，黛玉果真擎了一柄白绢狸奴戏蝶紫竹扇，款款走过来，坐在床边，给燕临轻轻摇着。燕临抬眼，灯下看美人，顿觉心旌神摇，如卧云端，但觉这一方小小天地，就是心安之所。
不过他犹不满足，拉起黛玉的另一只手，放在自己脸上。柔若无骨的小手，轻轻抚过，就仿佛能拨动人的心弦。
燕临静下心来，闭上眼睛，与黛玉说些席间听来的趣事：“八月圣上要往铁网山打围，又适逢天策卫遴选，便索性一起办了。各家都有子弟要参选，跃跃欲试，京里铁铺的生意都好了几分……”
黛玉笑道：“可见是松散惯了，哪有现打造兵器的？！”又问：“可知定了几日？”燕临懒懒回道：“大约是过了中秋。对了，到时你也可以去。”
黛玉道：“这可奇了，秋狝冬狩是你们男人的大事，我去做什么？”
燕临道：“皇后也要去，内外命妇自然也要跟着，前程子天气热，到了八月大伙儿正好松快松快。我之前也想和你出城玩，谁知总不得空。”
黛玉听了，倒有几分神往，如果真能游山玩水，也是乐事。她又提醒燕临：“八月初是我外祖母寿辰，他们府里也送了帖子来，到时我必是要去的。”
燕临心中不喜贾府，但他也知道黛玉记挂贾母，便说：“你去就是。记得带上满汀。”黛玉应了。
燕临的声音低下去，鼻息渐长，黛玉见他睡着了，也去梳洗，早早歇下了。
第二日四更天，燕临便已醒了，许是前晚喝了酒的缘故，身上依然有些燥热。睁眼见黛玉还睡着，想到这样好的一个人，竟成了自己的妻子，他的心也跟着热了起来。
淡淡衫儿薄薄罗，轻颦双黛螺。也不知她梦中有何烦心事，燕临看不过，想要抚平她的双眉，又见她菱唇娇艳，更添一层怜意。他情不自禁靠近，不妨黛玉睁了眼睛。
燕临吓了一跳，脸红得跟烧起来似的。
黛玉刚醒，还有些迷迷瞪瞪的，见燕临情状，也不曾多想，问道：“怎么，太热了么？你醒的这么早？”
燕临支吾了两声。
黛玉以为他身子依然不适，便笑道：“可不得了，原来你不能喝酒。我倒有个方子，回头给你做成解酒丸，你就不用这么难受了。”
燕临拉过锦衾盖住自己，瓮声瓮气地问道：“你用的什么香？”
黛玉怪道：“大热天的，谁耐烦用香啊？”她转头见燕临这样子，有些担心起来，凑近他看了两眼。
燕临慌忙转身，弓起了背。
黛玉道：“你既然热，做什么盖被子？！”说着，想帮他掀了被子。
燕临慌得一跃而起，道：“我要去练武了！”说着去西间略一洗漱，就翻窗出去了。
黛玉不明所以，等紫鹃进来伺候她梳头，便问道：“紫鹃，我们最近熏的什么香？”紫鹃说不曾，“往日少奶奶到了夏天，就不耐烦熏香，最多是沐浴的汤里加了薄荷艾草之类的。”
黛玉道：“怪哉，刚世子说我，用了香料，我看他似是不习惯的样子。”
王嬷嬷在廊下洒扫，正好听到这话，哂道：“哪有什么香料，就是少奶奶身上的女儿香罢了，有人淡，有人浓……”
那黛玉身上本就有一股香气，似兰非兰，似麝非麝，近侍之人惯了，不觉得。而燕临和黛玉二人，如今不自觉得亲近，难怪他能闻到黛玉身上这股异香了。
黛玉脸刷地红了，她只是未经人事，但也不是傻的，知道自己无意中透露了私房话。紫鹃了解黛玉脸皮薄，肚里笑得肠子打结，脸上也不敢露出来。
还好满汀过来解了围。前一日说好要玩踢蹀，她果然早早来了。“少奶奶，如今大早上天还不热，玩这个正好，或是到了傍晚也使得！”满汀说道。
黛玉道：“我看这会儿就很好。老爷和世子练武，我们也活动一下筋骨。”
雪雁早就盼着了，这会儿见到毽子，开心地一蹦三丈高。蒋嬷嬷见状摇了摇头，但也没有阻止。
于是黛玉和四个丫头，还有满汀来到院子里，六人站成一圈，依次将毽子踢传来踢去。扎着毛的毽子就像一只飞鸟，左右翻飞。
黛玉最先败下阵来，坐在廊下歇息，看她们玩得起劲。蒋嬷嬷过来安慰道：“少奶奶这鞋子不行，让吉翊赶一双稍厚一点的登云履才好。”
黛玉点头。自此她每日便和女护卫还有丫头练习踢蹀，一开始只能玩一刻钟，后来休息片刻又能玩上一刻钟。
蒋嬷嬷见她脸色更好了，胃口也开了，很是高兴。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快到八月。贾母寿辰正是在八月初三，从七月二十八起，贾府就广宴宾客，八月一日恰是贾赦摆的家宴，黛玉也是定了这一日要去的。
本来燕临只让满汀护送，后来想想不放心，在他看来，这荣国府比龙潭虎穴也好不了多少，到底是告了假，自己与黛玉一起往宁荣街来。
燕临与黛玉穿戴齐整，正是郎才女貌，极登对的。燕临今日是琥珀配竹青，他本不喜这样的艳色，可是听到黛玉夸他穿着好看，便没有拒绝。
燕临也没有骑马，与黛玉一起坐在车里，陪她说话。黛玉掏出一个瓷瓶子，打开盖子，倒了一颗药丸子出来，递给燕临。燕临不接，张嘴要黛玉喂他。
黛玉嗔道：“摆什么世子爷的谱呢？吃个药丸子也要人伺候？你们家不一向是不娇惯子弟的吗？这会子倒差遣起我来了！”
燕临只是笑，拿眼睛觑她，就是不接。他生得又好，眉宇间自有一股疏狂又骄矜的气质，眼波流转，便是调笑也显得理直气壮。
黛玉无奈，只能亲自喂他。燕临果然吞了下去。
黛玉道：“你也不嚼两下，真不怕噎着。”
燕临说：“可我更怕苦。”
黛玉睨了他一眼，道：“我何尝不知呢，这是加了蜂蜜的，其实也不苦。”
燕临喜道：“可是解酒的丸子？还是玉儿疼我！下回我一定好好品尝！”
黛玉啐道：“就是药丸子，有什么好品的？！也不怕人笑话！”
燕临道：“笑话我？笑话我有一个顶顶聪明又知冷知热的娘子么？”
黛玉不答，转开头去，一张芙蓉面上，渐渐泛出霞光来。
燕临心道：只怕吃了这解酒丸也无用，所谓酒不醉人人自醉。他伸手，将一双柔荑轻轻握住，放到胸口。黛玉略挣了一下，到底不如他的力气大，也就随他去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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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闲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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