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告状
且说黛玉在一众庄头面前立了威，有人看在眼里，又是佩服，又是担心。这人自然是雪雁了。
她的亲哥哥正邦是黛玉陪嫁的一处庄子的副管事，这回也跟着他们庄头一块儿上京了。雪雁虽跟在黛玉身边，但也不敢问黛玉他们那处庄子出息如何，拿了什么签。
蒋嬷嬷看她忐忑不安的，笑道：“杵在这里做什么？难得你哥哥入京，兄妹俩可以见上一面，去吧！他在二门外等着见你呢！”
雪雁便向黛玉告了假，往仪门而来，婆子认出她是少奶奶的大丫头，上来奉承道：“雪雁姑娘，可是要见你哥哥？我这就带你去。”
雪雁点点头，客气一声：“正是，有劳妈妈给我指路。”
婆子带着她一路拐到雪堂，又绕着来到一处穿堂，果见一个黝黑的男子在里面坐着。见了雪雁，两人都是互相打量一番，才认出了对方。
雪雁迟疑地唤了一声：“哥哥！”
她哥正邦端详了一会儿，才笑了开来，道：“燕子都是大姑娘啦！”
婆子见他们兄妹相认，便退了出去，临走前，正邦上来塞了一把钱，道：“多谢妈妈带话！”
雪雁问道：“哥哥这一向可还好？”
正邦说好，又问了雪雁近况，笑道：“你这个丫头是有福的，如今又到了侯府，还成了世子夫人的大丫头！从前娘都担心你小小一个，养不活。”
雪雁哼了一声，道：“那是！从前那个算命先生不是说了，我命好得很！”
正邦禁不住笑了：“那个老瞎子，收了钱，什么话不敢说，他还说你将来要做官太太呢！莫非你要被你们姑爷收房么？”
雪雁恼怒起来，柳眉倒竖，道：“哥哥说的这是什么话？你要是存了这个心，以后就不用来找我了，我可没这个本事！”
正邦见自己一句话惹怒妹子，连忙陪笑：“都是我不好，嘴上也没个把门，胡说八道惯了！平常我都在田里，也不知道怎么跟你们姑娘家说话了！”
雪雁哼哼两声，问道：“你们庄头得了什么签？”
正邦得意起来，道：“自然是红签了！咱廖庄头，可是十里八乡出名的老把式，如今我跟着他也学了不少。嘿嘿，以后我也要当庄头！”
雪雁奇道：“他儿子呢？”
正邦叹气：“他儿子管着另一处庄子呢，后来那个庄子被卖了。都是林家的庄子，他贾家凭什么卖？！还好我们兄妹还在一处，不然像他们似的，哎，闹心！”
雪雁听了，心中也叹息不已，为了黛玉嫁妆，生出多少事，就连黛玉自己，也是九死一生，若不是遇上这么一个能干的姑爷，谁知道结果如何。
正邦说着，拿出一个包袱来，道：“这是给你带的衣料，还有些零嘴，都是你小时候爱吃的！”
雪雁啼笑皆非，道：“我都多大了，还吃这个呐？！”
正邦不好意思地嘿嘿两声，道：“我也不知道你们姑娘家喜欢什么，总之，我就你一个妹妹，爹娘走了，我会照顾你的。”
他又指着墙角的几篓东西，说道：“这里还有些果子、螃蟹，你拿去和其他丫头们分了吧！”
雪雁一看，惊道：“这么多，我们哪吃得下。”
正邦说：“吃不完就送人，又不值什么，一些土仪罢了。”又说：“你回去吧，我临走前，再来看你一回。”
雪雁答应了，抱起那个包袱，又叫来小厮们将那几篓子东西抬去了厨房，便和正邦告别了。
回到自己的屋子，雪雁打开包袱，发现里面除了几匹上好的松江布，还夹着一根银簪子，不禁又哭又笑起来。
又过了几日，正邦要跟着廖庄头回江南去了，走之前又来求见雪雁。雪雁拿出这几日赶制的衣服和鞋子，给正邦试穿。
正邦道：“本是给你的料子，你做什么给我做衣服？哎呀，这不用，我成天在田里，穿的也都是短打。”
雪雁道：“哥哥如今也是副管事了，总要有出客的衣服。这一身是我请了针线房的大娘帮着裁的，我自己缝的，你不要嫌弃才好。如果不合身，只能回去请人改改了。”说着，把衣服带鞋子裹紧包袱里，塞给了他。
正邦接了过来，道：“妹妹费心了，瞧，眼睛都熬肿了，没耽误你当差吧？少奶奶没怪你吧？”
雪雁笑道：“才不会呢！少奶奶是最体恤人的，知道哥哥来看我，还说我有福气。这是少奶奶给我的玫瑰露，哥，你还没娶媳妇呢，晒的这么黑，回去好好用！对了，哥，你来京城，有没有四处走走看看？”
正邦开心起来，道：“这是当然，承天门大街、大相国寺这些地儿我都去看了。对了，还在顺天府看了场热闹！”
雪雁惊道：“顺天府？！那也是看热闹的地方？哥，你没出什么事吧？”
正邦满不在乎地说道：“我老老实实庄户人，能有什么事？倒是京里的贵人，原来这么多花头！你没听说么，桂花夏家告皇商薛家骗婚呢！对了，我仿佛听见，皇商薛家和贾家是有亲的。你没听说么？”
雪雁张大了嘴，好一会儿才问：“真告了？”
正邦道：“是呢，就昨天！”
正邦这里在和雪雁说着他看到的热闹，何致中也在和燕临谈论这桩案子，恐怕整个京城都在议论纷纷。
“夏家说，薛蟠娶了他们家独女过门，三媒六聘三书六礼，是明媒正娶的妻子，可薛蟠从未带她回乡祭祖。夏家掌柜的，往金陵去，打听得原来薛家大爷薛蟠已经死了，也不知道这个娶了她家姑娘的是谁……”
燕临听到这里，笑了起来，道：“这夏家也是乖觉的，一句都不提到金陵旧案么？”
何致中笑道：“必是有高人指点，别说金陵旧案，就是这回京中伤人案，也一句不提。一味只说夏家姑娘被骗了婚，嫁给了个来路不明的人，还要吞掉他家独女的嫁妆，求青天大老爷做主。”
燕临想了想，道：“这么一来，仝规真就只能接下这案子了！”
何致中道：“正是！仝大人问：‘何人这么大胆？现在何处？’夏家就说某日之后，再没回家，打听得似乎被关在顺天府了，也不知犯了何事！”
燕临差点拍案叫绝：“真是厉害，一家子都能装模作样的，却也给了仝规真一个台阶下！夏家显见得是不想跟那两桩人命官司扯上关系，只想抽身、保住自家财产而已。”
何致中也笑了，说：“可不是？这里头毕竟还关系着贾、王两家，夏家可不敢惹，故而他们也不敢提这两个案子。仝大人听了，就说要查明身份，犯人既已在牢中，算是押后再审！至于夏姑娘带去的嫁妆，就按着嫁妆单子暂时封存了起来。”
燕临问：“嫁妆都还在么？”
何致中叹道：“这就是夏家高明的地方，这嫁妆，薛家必然是用了些的。如此一来，不就坐实了薛家想吃绝户的心思么？！”
燕临道：“这也难怪，薛蟠关在顺天府一年多了吧，薛家上下疏通，必然花了不少钱。一时周转不开，就会动用夏家带来的嫁妆。也怪道那夏家要急了！”
何致中捋了捋胡子，道：“那顺天府尹将皇商‘薛百万’家的大爷关了这一年多，上面吃饱了，下面也喝着了汤，要不是夏家那个女子闹了一场，只怕顺天府还舍不得放人呢！”
燕临哂道：“哪里就放人了？这不还是关着呢么？！要不是夏家去告状，只怕夏氏的嫁妆都要搭进去。”
何致中摇了摇头，道：“自古衙门朝南开，有理没钱莫进来……”他倏地住口，意识到这话在燕临面前说有些不相宜。
燕临却不在意，说道：“那一日仝规真来试探我，有愿意分我一杯羹的意思。我可没应他！不说这钱我看不上，这案子迟早上达天听，可别有命捞钱，没命花钱！”
何致中看着自己教导过的世子，如今也能看清这里头的弯弯绕绕，一时有些欣慰。他也知晓燕临生性耿直，自然不屑与这些人为伍，但如今他也不是一味清高自负，也能耐着性子与这些人周旋。
何致中又说道：“顺天府这个家可不好当。仝大人这两年，还算稳妥。薛家这个案子，他晓得轻重，明面上他必然是不敢捞钱的，不过下面这些人可就难说了。自古阎王好过，小鬼难缠。仝大人的心思，只怕就是想拖，这案子最好落到下一任手里。如今可是不成了！”
燕临算了算日子，道：“我们锦衣军的陆佥事只怕已经到金陵了，到时查清楚了，仝规真就躲不过去了，关键就在于怎么判了。”
燕临想起上次何致中说的话，喃喃道：“当年薛家明明请托了贾、王两家，若是按宗族械斗算，案子就可按下来了。怎么闹成这个样子？！莫不是……”
见燕临终于想通其中关窍，何致中也就不藏着掖着了，他叹息一声，道：“把薛蟠弄成了‘活死人’，薛蟠这一支便只能变卖家财之后全家进京，这笔钱最终又会落到何人手里？终究是亲戚，竟然会做到这一步，实在难以想象！”
燕临冷笑一声，道：“贾、王两家的手段么，我已经是领教过了…”忽然又心中一惊，薛蟠这案子此时又翻了出来，又是何人手笔？是天意？是谋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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