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奇事(下)
且说沁姐儿出嫁,她大伯冷从龙找上门要钱。沁姐儿给了他五十两,打发他回庐州老家去,他却犹不知足,又上门来闹。
沁姐儿自然不肯再给,哭着回家里搬救兵,燕临却对黄维坚说,让他告去。
于是,也不知是什么人挑唆的冷从龙,“您那侄女儿如今是官太太,孝敬您是应该的。她若是不顾念您,您老大可以去告她!圣上以孝治天下,走到哪里都是您有理!”那冷从龙两碗黄汤下肚,还就真信了这话,转身就去顺天府告了亲侄女儿。
仝规真接到这状子,简直不敢相信世上真有这种又贪婪又愚蠢的人,又听说事涉忠毅侯的继女、燕临的继妹,立马来了精神。
京城乃首善之地,王化之所,如今出了个“不孝”案,那些闲得发慌的大老爷们都来衙门听热闹。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的水泄不通,还要衙役将他们都引到两侧去。
刘思远快马加鞭去了庐州,将几个重要人证通通带回,正赶上过堂。
听着冷从龙这个“苦主”的申诉,大家伙儿觉出味儿来,原来他告的这个闺女已经嫁人了,而且又不是他亲闺女,是侄女儿,这就又隔了一层。
不过京城人家,都比较讲究,就算是侄子侄女,有自己一口吃的,也不至于饿着大伯。于是围观人群,又耐着性子听了下去。
“她如今嫁给了锦衣军北镇抚司总旗黄大人……”周围人听了,不由得抽气,要了娘的亲命啊,这人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呐,竟敢状告锦衣军家的少奶奶。
“慢着,是你将冷氏许给黄家的?当初可收了他家的聘礼?”仝归真早就了解前因后果,这会儿装模作样地问话。
“不曾收他家聘礼,”冷从龙慌忙解释道:“这亲事是忠毅侯府做主的。”
周围人群一听,还涉及到侯府,眼睛瞪得老大,踮脚往衙门里张望,耳朵也竖了起来,就怕错过一个字。
“忠毅侯府?”仝归真又问:“此事与忠毅侯府何干?你与他们府上有亲?”
冷从龙讪笑道:“我那弟妹罗氏,后来做了侯爷妾室。”
“哦,”仝规真问道:“这么说,罗氏是在你弟弟亡故之后,又嫁与侯爷为妾的。那你那侄女是在侯府长大的么?”
冷从龙觉出味儿来,道:“到底是父母精血所成,生恩大于养恩……”
“这就不对了吧!”立马有人嚷嚷开来:“人家白养了?”
也有人叫道:“那也是她父母精血所成,跟你可没甚关系!”话糙理不糙。
仝归真一拍惊堂木,喝令肃静,又问道:“不要拐弯抹角,你侄女几岁去了侯府?”
冷从龙心虚起来,道:“约莫十来岁了吧,我也记不清了~~”
“哈哈哈哈,你记不清侄女几岁走的,怨不得她如今也认不得你啊!”好事者起哄起来:“谁叫你这大伯不上心呢!”
“肃静!”
堂上正问话,钱师爷这里得了信,刘思远带了人证过来,于是向仝规真示意。冷从龙偷偷抬头,见到来人,吓得瘫坐在地。
这人证竟然是他族中耆老,他得叫声“二叔公”!
耆老骂道:“这个畜生,一个不见,竟跑京城来了!大老爷在上,草民虽然惭愧,但也不敢打谎。这个冷从龙将家中财产挥霍一空,整整七间铺子,两百亩水田啊,他们这一支三代人的心血啊,就败在他的手里了呀……”
周围人等听得纷纷摇头,这样的事真不稀奇,崽卖爷田不心疼,败家子的故事大同小异,但听下来总叫人唏嘘不已。
“……还要谋夺守寡弟妹和侄女的东西,罗氏无奈才去京里投亲。这畜生本想着逼着弟妹改嫁,还要把侄女卖了,都叫我们族里制止了,他怀恨在心,跑到外面不回来了……”
刚才还有人揣测,是不是这罗氏生的貌美,故而被侯爷抢了去。如今一听他们族中耆老这么一说,才知道,他为了抢夺家产,不顾死去的兄弟,竟把孤儿寡母逼得离乡背井,果然是畜生!
围观百姓气愤起来,大口啐他:“没天良的东西!”“畜生不如啊!”“怎么没有天雷劈死他啊!”冷从龙瑟瑟发抖,这会子醒悟过来自己干了什么蠢事。
此时,忠毅侯府的柳嬷嬷来了,恭恭敬敬行了礼,又呈上一张嫁妆单子,道:“冷氏七岁就来到侯府,这八年养育之恩自不必说,她这回出嫁,三书六礼、凤冠霞帔、六十四抬嫁妆可是一点都没委屈了她。这是嫁妆单子,请大人过目!”
围观百姓听了,也有艳羡的,也有夸侯府厚道的,也有起哄的:“哎,那个姓冷的狠心人,既然你说人是你们家的姑娘,那这嫁妆,你出了呀!”逗得大伙儿哈哈大笑起来。
黄家也有婆子过来,呈上一张收条,说道:“那冷家大爷第一回上门,我们少奶奶听说了,就给了五十两银子,让他回乡,不想他没两天,又上门讨要。我们少奶奶不应,他就来告我们。还请大人明察!”
“哟,已经给了五十两了呀!”
“五十两,够我们一家子过个两三年了。他有手有脚的,这是讹上侄女了!”
“之前不是还想把人卖了么?!”
“这人了得,民欺到官的头上了,我长了四十三岁,第一次见呢还!”
“别说老弟你了,我也是第一回见!”
仝规真一见“民意沸腾”,一拍惊堂木,喝问冷从龙道:“你有什么话说?”冷从龙趴在地上,像死狗一样,一句都不敢说。
仝规真叱道:“汝不慈不睦,贪得无厌,豺狼本性,谋夺弟妇之家财,已绝亲情,勒逼侄女之嫁妆,再丧人伦,打三十大板,逐出京师,令族中严加看管,不得再犯!”
仝规真这回判得干净利落,果然赢得围观百姓的交口称赞。
“就该这样!不能让这起子小人得逞!”
“判得好!用力打!”
仝规真本来因薛蟠一案,焦头烂额,就怕错了一点叫人拿住把柄,即便如此,拖了那么久才结案,总归不好听。不想燕临送来一个如此明了的案子,三下五除二就解决了,也算挽回了一点官声,仝规真心中得意。
燕牧忙着回乡祭祖之事,听闻案子判决,也没有在意,这样的事,儿子和姑爷自能解决,只是继女处事有些糊涂,听说黛玉又送了一个嬷嬷过去,也就不再过问了。
话说十一月十六是燕临生辰,只是这些天因着冷家闹事,他心里不痛快,故而也没有把自己的好日子放在心上。
这天,他一脚踏进乐歌居,就见黛玉笑意盈盈地上前,亲自帮他换衣衫。燕临扫了一眼,发现酒膳已经摆好,俱是他爱吃的菜式。
他心中一暖,拉着黛玉的手道:“不想娘子记得。”
黛玉嗔道:“我们换了庚帖的,我如何不知道?”拉着燕临入座,又亲自斟酒,因她已出了孝,于是也陪着饮了一杯。
燕临吃得高兴,与黛玉絮絮叨叨说一些衙门的事,黛玉也跟他说从前在大观园与姐妹们一起玩乐的事。
黛玉听着衙门里男人们一般勾心斗角,好笑起来,说来男人一旦狠起来,可比女人厉害多了。黛玉听着燕临的说话,心中暗道:瞧他洒脱自如,其实自有艰难险阻。
而燕临呢,听到大观园里各色人等、种种趣事,也觉得津津有味。那是黛玉的少年时光,除去最后中毒那一段不堪的回忆,其实也不乏温馨与热闹。
酒过三巡,黛玉就将酒盅收了起来。
“不得了了,原来娘子管得这么紧!”燕临作势起来:“这才喝了几口?可怜见的,我还以为娶了个温柔无双的婆姨!”
“呀,你爱温柔贤良的,你自讨去呀!”黛玉手里刚捧了个匣子出来,听燕临这么说,就要收回去,嘴上道:“看来我是白费这个心了!”
“是什么?”燕临身手何等敏捷,一个猴子摘桃,就将匣子抢了过来。
“哎呀,你这人!”黛玉气道:“刚不是嫌弃我么?这会儿抢我的东西来了!”
燕临嘿嘿一笑,打开一看,竟是一柄剑,又薄又长,造型古怪。燕临仔细瞧着,也不言语。
黛玉觉得奇怪,往常她这么说,燕临早就作揖、道歉、赔小心了,这会子一点声音都没有了。黛玉抬眼一瞧,见他捧着剑,神思恍惚,眼中似有泪意。
黛玉吃了一惊,燕临率真潇洒,从不做小儿女之态,这是怎么了?她伸手,搭上了燕临的胳膊。
燕临也回过神,见黛玉关切,掩饰道:“让你见笑了,一时想起旧事。”
黛玉虽有猜疑,也没追问,而是说道:“今儿个是你生辰,这是我备下的礼物,你瞧着还喜欢么?”
燕临道:“这是软剑么?”
黛玉道:“好眼力!正是呢,特意去高唐鸣羊山原兵器监的师傅定的,平时可做腰带用,我这儿还做了一个蹀躞套,如此一来,谁都看不出你的佩剑了,你瞧着合不合用?”
燕临一瞧,是他从未见过的样式,那绣纹竟是佛家六字真言的梵文,巧慧心思,让人叹为观止,叹道:“你又费神做这个,往后不可劳心劳力了!”
黛玉示意要给燕临系上,燕临展开双臂,又是开心,又是无奈,说道:“娘子快把我打扮成五陵少年了!”
黛玉微笑不语。
关于黛玉做不做针线的问题,水平如何。她肯定是做的呀,而且在宝黛还在相互试探的阶段,宝玉就比较珍惜黛玉给的东西,不仅仅是因为黛玉于他是不同的,还因为东西做得好(探春做得也很好,宝玉就爱穿)。我觉得黛玉做针线,就如同她写诗一样,比较追求创意和巧思,贵精不贵多的那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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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奇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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