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微斜,如同一根一根银线一般在扬州的天空中织出一道细密的网。
秋季的风带着凉意,更是让细雨连绵的天气多添了一份惆怅。
巡盐御史府内,因为这段时间主人家的一桩又一桩祸事,气氛沉闷得如同死水一般。
而这个清晨,一伙身着斗笠的人敲响了前方巡盐御史府衙的大门。
天色尚早,衙门尚未开衙,负责值守的衙役带着一脸的困倦,揉着眼睛慢悠悠地拉开一条门缝,不耐烦地询问着这群不速之客。
“是谁啊?衙门还没开衙呢,有事等过半个时辰后再来……”
还没说完,门缝中就怼进来一块令牌,吓得衙役立马瞪大了眼睛,忙不迭地几脚将一同值守的几个兄弟提醒,一同将沉重的门栓拔开,将人迎了进来。
为首一个较为瘦弱的人影率先走了进来,进了廊檐之下,直接掀开了遮盖住面容的斗笠,露出下面清隽的面庞。
衙役好奇地看了一眼,只觉得眼熟,又细细地看了一眼,猛然想起自己曾经在哪里见过这张脸,吃惊地叫出声来。
“原来是你,林少爷——”
林琬打眼一瞧,良好的记忆力也瞬间记起了这人的身份。
“原来是李叔,好久不见,不知家中可好?”
“好好,托您和大人的福,一直安稳无事,只是打人他……”
想到如今重伤在床的林大人,李叔唏嘘不已。
“李叔,你还记得我吗?”
突然,一个声音打破了这沉重的气氛,李叔定睛一看,又在人群中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云少爷,是你——你和林少爷,你们……”他突然反应过来有些地方不对劲,说话也结巴起来,“你们不是回沧州了吗?怎么突然在这里,还和……在一起……”
他的脑中浮现了一个可怕的猜测,但看着林琬年轻的脸颊,实在不敢置信。
“哈哈,没想到吧,这次我们是带着圣上的旨意来的……”
“难道你……你就是这次朝廷派来的钦差?”
李叔抖着手指着云晟泽,胡乱地猜测着。
“错了,这次的钦差同样姓林,就是他——”
说着,指向林琬处。
李叔松了一口气,拍了拍受到惊吓的胸口。
“还好还好,钦差是林少爷,看来事情没有变得太荒诞……”
这相差甚大的表现让云晟泽十分气闷,忍不住出声反驳道:“怎么我当钦差就是荒诞了呢?”
因为当初林琬回原籍科举之时与衙门中的衙役们混得都很熟,所以李叔说话也十分放松,他摸着脑海憨憨一笑,可说出的话却十分扎心。
“这不是习惯了吗?云少爷这样活泼,总感觉不适合担当钦差一职……”
云晟泽气鼓鼓的十分不服气,却也无可辩驳,的确,若是他的话,顶天了就是个武将,一辈子也做不成钦差这一职。
李叔瞟了瞟跟随在林琬身后不言不语的几名男子,有些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想上前招呼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林琬看出李叔的尴尬,直接说道:“不必忙碌了,公事要紧,这几位都是圣上派下来的亲卫,这两位会负责安排到林大人身边,负责保护林大人,其他人就跟在我身边,你就只当普通的护卫对待就行……”
李叔一听,立马明白了林琬的意思。
“那现在林少爷……不……林大人是先找个地方落脚,还是……”
李叔迟疑着,询问林琬今日上门的打算。
“不用费功夫了,为了方便行事,我们已经在城内的一家客栈落脚,也不必称呼我为林大人,直接还是按照之前的叫林少爷就行,我此次也算是秘密前来,暂时就先不向外面告知我来的消息吧,只当是侄儿担心伯父的安危,特意前来探望……”
“好的,我明白了,林少爷……”
李叔不愧是在衙门中当了多年差的人,立刻就改了称呼,态度也变得随意起来。
“伯父现在安置在何处?”
李叔听了立马苦了一张脸。
“大人如今就安置在府衙后的办公的书房内,不过,因为受伤的缘故,林大人如今的身体实在让人担忧,可他又坚持着就住在府衙内办公。昨日夜里的一场雨,大人受了点寒,又起了高热,折腾了半夜,现在喝了药,正睡着呢……”
林琬没想到伯父的伤会如此严重。
早在苏木从扬州奔丧回来,他就托人送了不少灵药过来,其中不乏有治疗外伤和解毒的,按理说有她的灵药调养,伯父的伤早就该好了,怎么现在却如此虚弱?
她按下心中的疑惑,又问道:“既然如此,伯父怎么不搬回后面的宅院内调养?”
说到这里,李叔更是皱紧了脸。
“那帮黑心肠的东西,手段阴毒得很,他们与林大人不睦,竟是连后院的女眷也不放过,林夫人被下了毒药,差点一命呜呼,好不容易救过来,现在更是虚弱无比,一点刺激也受不得,林大人遇刺的消息自然也是瞒着林夫人的,也不好叫她知道,所以只能先在这里住着,等养得差不多了再挪进去。只可怜姑娘,既要为母侍奉汤药,又要代夫人管着林家上上下下的事务,小小的一个人儿现在瘦得简直一阵风都能吹走了去……”
听了李叔的描述,林琬哪里还坐得住,满脑子想的都是当初小小的一个团子状的女娃娃。
云晟泽更是担心得一直用眼神示意林琬快点找机会去见一见黛玉妹妹。
“既然如此,你们就先在这里等待林大人醒来,我和云晟泽先去后宅拜访……”
林琬直接站起身吩咐道。
其他人自然应诺。
因为两人着急着想要见到黛玉妹妹确认对方的状况,李叔干脆直接带着两人从府衙仪门出去,转到另一边的宅门处,敲了敲门,隔着门板说明了情况,自然有小厮进去通传,很快就有一个熟悉的丫鬟匆匆赶来,让人开了宅门,将两人领了进来。
来人正是一直跟在黛玉身边伺候的柑橘。
她见到熟悉的两人也是十分惊喜,又记着自家小姐的吩咐,行了一礼,将人直接带去了两人往日落脚的鹿鸣居。
“堂少爷和云少爷怎么会来?”
巡盐御史府内风雨欲来,府中的家主和主母接连倒下,只靠一个不过七岁的女童理事,下人们虽然不敢明面上议论,可背地里却慌作一团,生怕整个林府就此败落下去,让他们这些依附在林家大树上生活的人没了去处。
现在见与主家有旧的人前来,宛如抓住了一根主心骨,情绪不自觉就高涨起来。
柑橘的雀跃落在两人眼里,倒是让人放下一层心,虽是显得有些不稳重,但显然这府中虽然不好过,但好歹还算井然有序。
尤其是在路过各处院落之时,虽然所见的丫鬟小厮们都面带愁容,却没有一个偷懒耍滑的,倒也相安无事。
行至鹿鸣居,早有一个小小的女童掂着脚立在门口向这边张望,林琬远远瞧见,一眼就认出了正是黛玉妹妹。
时隔三年,原本的小小女娃娃长高了不少,身形修长,如同柳条一般婉约婀娜,原本带有婴儿肥的脸颊褪去那圆润的弧线变成一张小小的鹅蛋脸,虽没有往日那般可爱,却已初露少女的柔软多情。
“琬哥哥——云哥哥——”
见到两人的身影出现在蜿蜒的小道尽头,黛玉那双被水浸润过一般的眼眸中闪过惊喜的光芒,不顾女儿家的矜持,高兴地叫了出来。
那一声娇娇软软的“哥哥”仿佛穿透了三年的时光,重新回到当时三人在鹿鸣居快乐玩耍的日子……
林琬快走几步,迎上迈着小碎步小跑过来的黛玉妹妹,上下打量了一番,见对方虽然身形瘦长,一眼瞧去怯弱无比,近看脸色却是白里透红,眼神也清亮有神,顿时放下心来。
不过又见对方不过多走了几步路,停下来间竟是微喘连连,就知道对方娘胎里带的弱症虽然有所好转,却并未根除,心中不禁开始思索起该用什么样的灵药才能扭转过来。
“慢点走——”
她下意识地伸手扶住黛玉妹妹的手臂,温声提醒道。
可黛玉却毫不在意,反而仰起头来细细打量了一番许久未见的琬哥哥,这才笑着说:“我前段时间还和柑橘和石榴说起琬哥哥如今做了将军 ,会不会像戏文里面唱的那样变成个膀阔腰圆满脸络腮胡子的威武将军呢,现在看来和从前也没什么两样……”
“别听戏文里面的瞎编,将军又不是只有一个模样,我在南疆那边也见了不少将军,倒是各个不同,像我这样的虽然少却也不是没有,难道你没听戏文里提起过什么叫做‘儒将’吗?”
林琬见黛玉这样轻快谈笑的模样,也忍不住拿话逗她。
黛玉眼珠子转了转,反应十分敏捷,直接回道:“儒将我没听过,今儿倒是直接见到了,也不知是什么风居然将琬哥哥从京城吹到这巡盐御史府来了……”
林琬闻言猛地一怔,下意识看向仰着头倔强地看着自己的黛玉,在她那波光流转的眼眸深处找到那被深深掩藏住的不安,心中不禁一软。
“我是在梦中听说我的黛玉妹妹又要掉金豆豆了,怕她哭坏了身子,所以特意化为救苦救难的菩萨,从天而降,特意来化解你的愁绪……”
林琬看似认真实则滑稽的回答,让黛玉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既然如此,我可就要好好看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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