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等到云晟泽迷迷糊糊地从床上爬起来之后,惊讶地发现最近一段时间十分忙碌的表弟今日居然起晚了。
眼见春生焦急地在鹿鸣居外徘徊,却因为没有院内主人的首肯不敢轻易踏入,他颇有些意外地看向已经从天边升起的太阳,嘴角勾起一抹坏笑,也不顾自己同样起晚了,身上还有一大堆事情没有做,只穿着寝衣就大步跑到林琬的东厢房处,一把推开大门,蹑手蹑脚地向内室走去,
“阿琬——阿琬弟弟——”
他佝偻着身子,嘴里发出低低的呼唤声,绕过屏风,避开散落一地的桌椅碎片,清楚地看见床榻处的帘子紧紧拉起,不禁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等待了一会,发现那处毫无动静,不由得露出一抹坏笑,猛地扑了过去,扯开帘子一把抓起裹得圆滚滚的被子,大笑道:“起床啦——太阳晒屁股啦——”
可随着被子被掀起,露出塞在里面的软枕,而他想捉弄的人却毫无踪影,顿时脸上的表情都僵住了,整个人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鸡,原本高昂的声音生生被掐断在喉咙中,只泄露处一丝惊讶的气音。
“哈——”
“你就这点德行?”
头顶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云晟泽浑身一震,条件反射地想要抬头,却只觉后脑一痛,一股大力袭来,整个人如同倒栽葱一般整个载进了宽大的床铺中。
他努力挣扎了好久,好不容易才爬起来。
不用猜,就知道在背后给了他“致命一击”的人是谁,他羞恼地从床铺中跳起来,四处搜寻着对方的藏身之地,首先就是方才对方躲藏的床顶,却毫无所获,他不信邪地又将床铺寻摸了一遍,还是毫无发现,又扭身向外望去,却见林琬已经穿好了常服,正不紧不慢地将玉坠挂在腰间。
见云晟泽终于发现了自己的身影,还漫不经心地投来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伤害性不大,却侮辱性极强……
气得云晟泽几乎都要抓狂……
“你这家伙,有这么对待表哥的吗?可怜我的鼻子,要是被撞歪了可怎么办?”
“谁叫你又不经过同意就进我的房间呢,只是打了你一下,算是轻的了,再有下次,别怪我拎你到郊外好好练一练……”
林琬斜眼看过去,那熟悉的感觉让云晟泽忍不住虎躯一震,气势瞬间萎靡了下去——说是练一练,这种情况下,恐怕是单方面的教训吧……
云晟泽回想起从前每次惹了自家表弟被单独拎到荒郊野外去教训的经历,只觉得浑身发痛,为了避免惨剧再次发生,忙不迭地辩解道:“别别别——我这也是有要事才这样的,林大人那边可能有要事找你,春生那家伙在门外已经快把地蹭秃噜皮了,你赶紧去看看吧……”
这样的小把戏哪里能瞒过林琬的眼睛,不过她今天也懒得教训对方,随手指着狼藉的地面道:“既然这样,就先记下了,我先出去一趟,这里还要麻烦表哥亲自打扫了……记得,要亲自打扫哦,我到时候会找人问的……”
云晟泽扫了一眼碎了一地的头残渣,想到昨晚撞见的场景,忙不迭地点点头。
“好的好的,交给我吧,你快点去——别让林大人等急了!”
林琬这才转身准备离去。
而在她身后,云晟泽还纳闷地嘀咕道:“阿琬这小子也太过警觉了,还以为阿琬昨夜歇得晚,鹤年又不在,还能偷袭成功一次呢?”
一句话,又勾起林琬昨晚地回忆,她感觉有些别扭,有心想要教训这总是屡教不改的表哥一顿,却又在看到春生焦急地在院门外招手的模样之后放弃了这个打算。
见林琬终于从鹿鸣居中出来,春生长舒了一口气,脸上堆满了笑凑过来,恭敬道:“堂少爷,老爷那边急着找您呢!”
“可知是什么事?”
春生脸上有些为难,心中暗自嘀咕“紧要的事情老爷一向瞒得严实,自己又怎么会知道”,面上却摇了摇头,为难道:“老爷并没有说什么事,只说让堂少爷你醒了之后尽快到衙门那里一趟……”
最近她在扬州撒下的网已经初见成效,接下来正是收网的关键时刻,她不敢耽误,只能尽快赶到前院的巡盐御史府。
为了让甄远道更加相信手中名单的真实性,最近,林如海已经开始拖着“病躯”偶尔出现在衙门中,每次都是一副命不久矣,却又心急如焚的模样,这也加重了甄家一方势力处理尾巴的紧迫感。
毕竟,林家一家因为盐税之事差点灭门,若是人都死了倒是简单了,可如今人家虽然遭受重创,却各个好好的,尤其是作为这次事件主要人物的林如海,谁知道对方为了报复幕后黑手会做出什么。
要知道作为连任两届扬州巡盐御史的职位,林如海可是有越职专奏,上达天听的权利,若是对方不管不顾直接全部捅到皇帝那里,恐怕又会招来更进一步的调查。
等林琬匆匆赶到,跨进了厅门,就看到林如海手中捏着一张信笺,正垂着头唉声叹气。
“伯父,您唤侄儿前来有何事?”
林琬进门先行了一礼,成功唤回了林如海的注意力,他抬头看了一眼林琬,神情却颇为颓丧,伸手招呼对方坐下。
“你来了……扬州盐税之事恐怕我们要重新做打算了……”
林琬听了一愣,坐在下首座位上的动作一顿。
“到底发生了何事,让伯父突然说出这样的话……如今甄家那边手段狠辣,处理了不少底下贩卖私盐的证据,我们顺藤摸瓜,拿到了不少证据,只等着那最后那份流向甄家的银钱的账目,就有决定性的证据向朝廷上奏,治甄氏一族的在江南一带结党营私,操控盐引,贩卖私盐以及买凶杀人的罪责……如今又为何要重做打算,难道伯父不知这样有可能让甄家将所有的罪证都处理干净,侥幸脱身吗?”
林琬有些气愤,这段时间她调查甄家之事,发现甄氏一族除了沾手私盐收揽江南一带的财富,更是纵容家中纨绔及强仆为祸乡里,强纳民女为妾,包揽诉讼,甚至还通过一些地下钱庄放高利贷,扰得老百姓苦不堪言,却又因为江南依附甄氏一族的党羽众多,竟是上下沆瀣一气,一直为甄家的所作所为扫尾,竟是让那些苦主冤屈无处可诉。
林琬心知这些由甄氏一族子弟们犯下零零碎碎的罪责无法扳倒甄家,相反还会被对方找到各种方法脱身,只有甄氏一族的势力土崩瓦解,那些被祸害的百姓们才能得到他们期盼已久的正义。
可眼看成功在即,伯父却临阵退缩,这让她怎么能接受?
听出林琬话语中的怒气,林如海无奈的摇摇头。
“我如何不知?可如今京城中风云变幻,上皇他……”
“是上皇不愿意治罪于甄家?”林琬一听就知道问题的症结在哪,毕竟被上皇和圣上召见,接受这份差事时两人所说的话言犹在耳,当时上皇的态度显然对江南的局势心中有数,却还是对甄家有所偏颇,可她并不愿意就这样放弃,“可如今当政的是康定帝,若是有切实的证据,恐怕上皇也不好再继续庇护甄家……”
林如海抬手打断林琬的话,从公文中抽出一份邸报,递到林琬的眼前。
“你看看,京中王子腾除担任九门提督之外,又被上皇任命暂时统领领宫中禁卫,另外又提拔了好一些勋贵之家的子弟,甄家赫然在列,多数都在兵部……”
林琬结果快速地扫了一眼,邸报上的内容果然就如伯父所说。
她只离开京城不到一月,京中的势力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而这些动向,无一不指向了一个让人担心的结论……
“上皇如此这般,难道还想发动宫变废了当今圣上?”
林如海愁的揪紧了胡子,一张俊雅的脸庞上再不复往日从容的笑容。
“我在京中的同期刘大人冒险寄来书信,正是提醒我这一点,他观上皇最近行事颇为喜怒无常,而甄太贵妃最近又十分得上皇的心意,言语之中经常回忆往日驾临甄家的场景,调查甄家一事恐怕会触到上皇的眉头……而京中的局势不明,王子腾本就掌管着京中的守卫,现在连宫中禁卫也一并接管,若是趁势发难,恐怕不妙。”
“而京中的那些老牌勋贵世家,诸如贾家、史家、牛家之类,现在虽然没有多少子弟在军中任职,可是先辈留下的余荫尚在,如今在军中不少将领都是当初贾府两位国公和史家侯爷的部下,也能说上几句话,即使是圣上,恐怕也不得不顾及几分……”
林琬听了也意识到如今京中情势的严峻,可她隐隐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在京中和康定帝的几次接触,她总觉得对方并不是这样束手就擒的人。而且就她看来,康定帝心性坚定隐忍,行事颇有章法,手段非常人所能及。
这样的人,在上皇手底下隐忍了这几年,一朝发难,怎会就这样轻易被化解了?
而且别人不知道,亲身参与了某些宫廷阴司的林琬也略微知晓如今上皇的身体状况。她不觉得如今头疾缠身,连情绪都无法自控的上皇会有精力在朝堂上和康定帝角力……
可即便心中笃定京中情况应该不会糟糕到这一步,可手中的邸报还有林如海凝重的表情都让她心中不安……
猛然间,她脑海中忽然划过司徒琰的脸,这宛如一道灵光在她脑海中炸响——
对了,司徒琰正是从京中赶来的,作为做局坑了上皇的主要任务,他一定知道其中内情!
想到这,林琬“腾——”地一下站起了身,突兀的动作吓了林如海一跳。不过,他也只以为是林琬太过气愤,不满自己精心布置的渔网被搅乱,只能眼睁睁看着已经钻进渔网里的大鱼溜走,还好心安慰了两句。
可林琬此刻的心思早已飞到了九霄云外,对于林如海的安慰只是随口应了几声,随后就找了个借口从衙门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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