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娘怎么来了，洪哥儿呢？”湘云笑盈盈和段姨娘打招呼，目光在段姨娘手中的包袱上微微停了一下。
段姨娘道：“他在屋里玩儿呢，你上次给他送去的鲁班锁，他喜欢的什么似的，整天拿在手中摆弄。”
湘云一笑，坐到了另一张椅子上，椅子太高，她的腿刚能挨着地，不满的晃了晃两只小短腿，又赶紧并紧，做出一副大人的样子来。碧桃倒了盅热茶来，湘云接了，暖着手，“那是小叔拿回来的，有两个，小叔特地叮嘱我给洪哥儿送一个，他说洪哥儿若是能静下心玩这个，证明这孩子有韧劲，以后八成是个读书的材料。”
段姨娘母子在这府里一直没什么存在感，二房就不说了，恨不得没这俩人。史鼎和柳氏也很少想起他们。
毕竟是同父异母的姐弟，湘云不得不多照应几分。
但湘云一个小姑娘，能帮的忙有限，日后洪哥儿要想入仕某个前程，还得靠史鼎。
她便想提点着段姨娘，多去跟三房走动走动。
段姨娘听了湘云的话，面上露出几分喜色，“是这样啊，三老爷三太太有心了。改日我一定带着洪哥儿前去道谢，”
湘云满意点头，又听段姨娘道：“过几日就是姑娘的生日了，我也没什么好送的，就给姑娘做了一件小夹袄，”她把包袱打开，“你也知道，我针线功夫粗糙，姑娘就将就着穿罢。”
湘云一看，是一件海棠红绣云纹的闪缎小袄，她拿起来比了比，笑问一旁的几个丫鬟，“好不好看？”
“哎哟，姨娘真会配色，姑娘皮肤白净，穿这个颜色正好。”碧桃笑着道，璎珞和紫鸢也都说好。
“谢谢姨娘了，等大舅一家来，我就穿着这身去迎他们。”湘云笑道。
往年自己过生日，段姨娘也会送些东西，却都不及这次用心。湘云猜测段姨娘是有事拜托自己，便试探着提起了甄家。
果然，段姨娘立刻接了话头，“听说这回郡主也来，那怎么不去北静王府住，而是住在史家？”
郡主是现任北静王的亲姑姑，住在北静王府确实更合适。
“听说是北静王妃身体不好，他们怕过去扰了病人休息。”湘云道，还有一层湘云没说。
四王当年都和义忠亲王有点往来，毕竟义忠亲王是当今圣上的长子，从前基本是板上钉钉的太子人选。这些宗室勋贵向他示好也在情理之中。
但甄家现在恨不得所有人都忘记他们和义忠亲王的那点交情，自然也要和北静王保持距离。至少要到了京城，看看皇帝和太子的态度再说。
这都是湘云自己琢磨的，她也就不好跟段姨娘讲。
“碧桃，你去把衣服放好，紫鸢去把刚才小婶婶给的桂花糖包一些来，洪哥儿一定爱吃的。”湘云支开了两个小丫头。
璎珞何其聪明，见状也默默退了出去。
湘云这才问：“姨娘为何问这个？”
段姨娘讪讪笑了下，“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罢了，”
“还有一件事想拜托姑娘跟舅老爷提一提，泽兰今年二十了，早过了配人的年纪。二太太想让她在这边找个小厮配了。”段姨娘说着顿了下，“二太太选的那人，我和泽兰都觉得不大合适。她不好意思来和姑娘说，我便厚着脸皮来求姑娘。您能不能跟大舅老爷提提，把泽兰带回甄家去。”
甄氏走后，泽兰就留在小跨院伺候段姨娘母子。偶尔也来看看湘云。
湘云没让她过来伺候自己，主要是想让她帮着照顾段姨娘和洪哥儿。那段姨娘是个没主意的，容易被挑唆，泽兰在旁多提醒着，她倒放心些。
不过泽兰这岁数确实不能再拖了。
泽兰既已是陪嫁丫鬟，按理就不能再回甄家配人。但甄氏主仆几个，对史家多少有点芥蒂。
湘云想了想，“我记得我母亲的嫁妆里，也有几个在京城的庄子和铺子。那些产业都是谁在打理？”
“是太太的陪房在管。”段姨娘道。
“那从这些人中选选，不知如何？”湘云道。她也有她的私心，不想放泽兰回去。毕竟泽兰是知道甄氏下毒一事的，湘云想把知情的人都留在身边，好挟制他们。以免哪天甄家败了，她们落井下石。
段姨娘一愣，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这样一来，泽兰日后还可以做姑娘的陪房。
但她没有立刻答应，只道：“我回去问问泽兰。”
她又忙向湘云道谢，湘云淡淡一笑，“这是我应该做的。”她顿了顿又问，“姨娘既然来了，我便跟您打听打听，我外祖父那个钦差金陵省体仁院总裁的职位究竟是做什么的？”
她之前问过柳氏，柳氏也说不清。或者不愿意告诉她。
段姨娘是甄家的家生子，就算是奴才，也该知道一些。
段姨娘道：“具体是做什么的我也说不上来，只知道老太爷老爷帮皇上从江南选拔人才，这些年在京中考试了。太/祖时，都是太/祖爷下江南，住在甄家，接见这些江南世家的子弟。”
湘云恍然，“原来是这样。”这么说，甄老太爷是帮着太/祖拉拢江南世家豪强的，虽不在京，其在朝中的地位也举足轻重。甄家拉拢的这些人里，说不定史家就是其中之一。史家祖上做的是尚书令，那可是文官。与靠军功起家的宁荣二公不同。
想到这儿，湘云又疑惑起来。红楼里说贾家和甄家是老亲，还会把钱和东西放在对方府上。
她于是又问：“听说贾家和甄家也是老亲？这几辈有姻亲往来么？”
段姨娘笑道：“这几辈旁支或许有往来，我也说不大清楚，只知道老荣国公娶得便是甄公的妹妹。”
湘云愣了下才明白过来，老荣国公是说贾代善的父亲贾源，也就是说，贾母的婆婆，就出自甄家。
这么说，确实是老亲了。荣国府这些后辈的身上都有甄家的基因。
“听说当年还是老太君看中了史家的姑娘做儿媳，也就是如今的史老太君。”段姨娘道：“我在甄家的时候常听说宁荣二公当年都是陪着太/祖一起打天下的，没读过什么书，多亏了有咱们老姑太太，才培养出了读书识礼的儿孙们。”
湘云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打天下的时候要靠武将，守天下的时候就要靠文臣了，这些武将勋贵想让家族富贵绵长，自然要让子孙读书入仕。
怪不得老荣国公喜欢贾政这个孙子，会读书这一点，就比贾赦强些。
段姨娘走后，湘云一个人坐在窗下出神，当年国潮初定，皇帝需要利用甄家在江南的威望，笼络江南世家大族。而如今天下太平，江南世家早已臣服，甄家这个体仁院总裁的职位也就可有可无了。
甄家大概也是想到这点，才会努力争取太子妃的位置。
想必老皇帝还是十分信任甄老太爷的，也看中甄家的门风，故此想扶持甄家二姑娘做皇后。这也算是控制太子的方式之一。
既如此，太子对这桩婚事的态度可就微妙了，哪怕表面不反对，心里一定是对甄二姑娘多了几分防备的。
老皇帝总有龙驭宾天的时候，届时甄家没了倚仗，甄二姑娘这个皇后可就尴尬了。
连湘云都能想明白的事情，甄家自然也明白。
进京的船上，郡主刚从女儿甄凌的屋子里回来，愁眉紧锁。
她见甄奉年还坐在灯下画画，便过去夺了他的笔，“我们都愁成什么样了？你还有心情在这儿画画？”
甄奉年平静道：“愁有什么用？旨意都接了，还能反悔？”
老皇帝直接下的旨，派钦差太监送到江南，甄家哪有拒绝的机会。
郡主拉了把椅子坐下，“我们虽不能反悔，却可以想法子把这婚事搅黄了。凌儿这几日晕船，看着愈发憔悴，到时候见了圣上就装病，圣上还能给太子娶个病弱的儿媳妇？”
甄奉年皱眉，“不妥不妥，此乃欺君之罪。”
郡主忍不住白了眼丈夫，“你们这些读书人，就是死脑筋。”
“夫人，旁的事可以听你的，此事万万不可。”甄奉年道：“这件事我来安排，宫里也未必就是火坑。”
他们上岸的这一日，长安城天光晴好，秋高气爽，史家早有八辆马车等在码头。
甄奉年上了第一辆马车，清河郡主和甄宝玉一辆马车，二姑娘甄陵一人一辆马车，谁知甄宝玉非要她姐和她坐一辆马车，拉着她姐的袖子，死活不让她姐上车，丫鬟婆子们都傻了眼，不知道该怎么办？
甄奉年听到外面儿子的哭闹声，从车里探出头来，对跟随的小厮道：“去把那孽障给我带过来。” 语气里带了罕见的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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