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冬天的时候,扬州传来书信,只道林如海病重,想要接黛玉回家去。
黛玉一听连忙央求贾母,收拾了行装就要回扬州。宝玉纵有万般不愿,可回去侍奉老父乃天经地义,到底由贾琏带人护送着黛玉回去了。
自黛玉走后,宝玉整日闷闷不乐。
迎春见状,就趁机教育他,“平日里让你上进读书,你总不愿意。可如今就见到了,遇到事情的时候,自然还是如琏二哥哥那样,能够管家理事的才能支撑家业。你不喜欢管家这些俗物,再不愿意读书考个功名,将来真遇到事情,如何能指望你去操持呢?”
宝玉听人说考功名的话就不乐意,只是说这话的是迎春,不好当面甩手走人,就回道:“咱们家总不缺我一口吃的,一口穿的。我只愿做个富贵闲人就罢了。”
迎春闻言,不由怒其不争,“就是咱家的富贵能够长长久久,说句不孝的话,老太太二太太也不能护你一辈子。将来你总是要自己顶门立户的,难道还是这样不知经济也不知学问吗?”
宝玉也不回嘴,只是耸拉个脑袋。过后照旧不喜读书。
迎春因而又去劝贾母,“宝玉现在年纪也大了,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他就是不愿意读书,好歹也该教他些经济之道,将来自己掌家理事也不至于被人哄骗了去。”
贾母不以为意,“宝玉现在在我们跟前虽然还是孩子一样,可出门交际谁不说他大面上再不出错的?男儿家懂得这些就够了。至于管家理事,将来自然有管家下人替他忙活。宝玉聪明,这些事情一点就通,将来成亲了娶了媳妇自然就更好了。学问之事,且放一放也无妨。”
迎春心下无奈,这贾府上上下下都觉得贾家富贵长久,都笃定宝玉能够永世做一富贵闲人,却怎么都不懂得物极必反、盛极必衰的道理呢?
迎春劝了两三回,贾母宝玉都不在意,贾母甚至隐有不乐。一来觉得迎春小瞧了宝玉,二来还起了疑心。她倒不是怀疑迎春起了坏心,迎春对兄弟姐妹的心她还是相信的。只是迎春乃是大房之女,近来三番四次说这些话,可别是大房起了分家的心思,让迎春知道了,又担忧宝玉,所以才来劝。
因问迎春,“可是你家老爷太太说什么了,不然你最近怎么总是说将来宝玉顶门立户的事情?”
迎春哪里想到居然会引起这种误会,只能百般劝慰才打消了贾母的想法。贾母又叫了邢夫人来说了一回话,才把这个事情掀了过去。
从此迎春再不敢在贾母面前劝宝玉上进。
她心中苦笑,看来自己之前能够轻易感染人心,是因为人们本来就对自己的观点有所认同,或者说至少有一个种子,自己不过是凭借强大的精神力放大了这种结果。可如果自己的言语和贾母她们的想法不一致,那么就很难改变她们的想法了。自己的这个能力,果然还是鸡肋啊。
贾母和宝玉的表现,也终于让迎春心中打定主义,等黛玉回来,必要和黛玉长谈一番,言明宝玉的为人。黛玉是个聪明灵秀的女子,想来自己定有抉择。
这样一想,却又不知林如海那边身体如何?迎春可没忘了那里还有一个疑似穿越女的林嘉玉,也不知道那个林嘉玉是否有什么金手指,能够挽救林如海的性命。
若那林嘉玉真的能够救了林如海的姓名,她心里其实也能放心大半,这样黛玉婚事有了父母之命,想来不会落得原著那个无人做主的局面。
这边迎春心心念念只想黛玉赶快回来。
谁知那边朝中却突然传来消息,皇帝退位为太上皇,将皇位传给了五皇子。
五皇子登基后,奉生母为皇太后,太上皇的各位妃嫔照例封为太妃太嫔。
封五皇子妃为皇后,居坤宁宫。
封皇子侧妃贾氏、也就是元春为贵妃,加封号贤德妃,赐居万安宫,额外加牌匾“凤藻宫”。
又封皇子侧妃吴氏为贵妃,封夫人朱氏为妃,赐封号穆。余者封了嫔、美人、才人不等。
贾家一时欢欣鼓舞。迎春这才后知后觉,依稀记得黛玉从扬州回来之日,正是恰逢元春封贵妃之时。想来建大观园的事情就要提上日程了。
果然,不过半个月,正在贾琏携黛玉归来的前两天,宫中传出旨意,允许妃嫔亲眷每旬入宫觐见,若家中在京城有重宇别院之家,还可请凤驾入家中一聚。
贾家上下因为这个事情,顿时忙碌了起来。
贾府外院的书房内,贾政、贾赦并宁国府的贾珍三人聚在一起,商量着修建省亲别墅的事情。
贾赦捻了捻胡子,几年过去,他明显见老,但精神却极好,胡须打理的一丝不苟,穿着件银灰色府绸绣松竹梅暗纹的便服,显出一股风流态度来。
作为在场辈分最高的,他当仁不让的最先开口,“咱们这省亲别墅自然要建的,不光要建,还要建好。想咱们家贵妃原本潜邸之中就是侧妃,又额外加了封号还赐了匾额,本就是宫中除了皇后之外最尊贵的娘娘。皇后娘家不在京城,那这次省亲便以咱家娘娘为首,要是不能彰显排面,咱们丢人不要紧,就怕让娘娘在宫中没脸。”
贾政就有些犹豫,他作为元春之父,自然是希望给元春撑面子,可是——“珍哥儿也不是外人,我也直说了,咱们家的欠银还了这么些年,还剩下六万两没有还清。这要是大兴土木建省亲别院,只怕朝中上下会有物议啊。”
贾政没说出口的是,欠银没还清不是因为贾府没钱,而是因为贾赦三番两次阻挠。
贾珍年龄和贾政相仿,前几年其父贾敬出家做了道士,他就顺利成章承袭了宁国府的爵位,现在乃是三品威烈将军。宁国府虽然比起荣国府来在这两代略有些势弱,但是胜在未曾欠银,府中家底比起荣国府来要厚实的多。
听了贾政的话,他不以为意,“政二叔这话就担心太过,原本你们府要还欠银的事情我也略知一二,不过是怕新皇登基失了圣眷的缘故。可现如今咱们家出了个贵妃娘娘,朝中谁不知道,皇上最爱重咱们娘娘,光是封号和匾额都额外加封,难道还怕有人再敢翻出来这账吗?”
贾赦听了连连点头,“正是。听闻【现今周贵人的父亲,已在家里动了工了,修盖省亲别院呢。又有吴贵妃的父亲吴天祐家,也往城外踏看地方去了。】①别家都干的,咱们家怎么就干不得了呢?”
贾政听了连连摇头,“那周家乃是皇商之家,家中钱尽有,从前不过碍于身份低微按制不得修建重宇别院,如今家中出了贵人有了身份,在家中建房子也就罢了。那吴贵妃家从前不过是一个县令,一朝封了贵妃,怎么就如此张扬?”
贾赦嗤笑道:“那吴家既然出了贵妃,自然和从前不一样了。需知世上众人,从来只有锦上添花的,他家出了个贵妃,要是自己不撑起来,别人依旧瞧他家不上。你看这省亲别院一修,少不得要多少人急着往他家奉承去了。”
知道贾赦说的乃是正理,贾政也不由的叹息。
贾赦又道:“宫中如今一共两位贵妃,咱们家难道不比那破落户的吴家强?吴家修了省亲别院,咱家不修,人家不说是老二你忠勇体国,只怕会以为咱们家要倒了呢!”
贾政的脸色略有松动。
贾珍见了连忙笑道:“若是二叔担心奢靡太过也无妨,咱们不另辟地方就是。我们府里的花园最大,从这个花园起,接着你们府里后面的花园子,再辟出一两进院子,也就尽够了。”
贾赦说的更直接,“为了迎接娘娘凤驾,就是再往国库里借个十万八万的,想来那些人也说不出什么。咱们家借了,过个一两年再还上就是了,定然影响不到老二你的清名。”
贾政连连摇头,“我哪里就是这个意思。”
不过事情到底这样说定了。
又过了几日,贾琏携林黛玉归京,林如海到底是去世了。
贾琏遣了小厮先行来禀报贾母并贾赦、贾政,道是林黛玉的远房堂叔、林嘉玉之父林江正好三年县令任满,要进京述职,贾琏就邀了林江一家同行。如今,林江并林嘉玉一家人也趁了贾家的船,一同来京城了。
接下来的事情,既在迎春的意料之外,但也是情理之中。
林江一家既然同林如海乃是堂兄堂弟,自然和贾家也是亲戚,要登门拜见贾母。
迎春于是第一次见到了疑似穿越女的林嘉玉,和她的母亲林夫人。
贾府接待客人的流程总是那么一套,待林夫人、林嘉玉见过贾母后,林夫人、王夫人、邢夫人等就互相见礼。然后贾母夸奖林嘉玉几句,就叫下人请姑娘们进来相见。
听得下人来叫,迎春的心砰砰跳的极快,终于要见到林嘉玉了,她为人到底如何?对自己来说是敌是友?
迎春不由得理了理衣裙,又看了眼妆镜中的自己,只见镜子中的小姑娘面色略有些白,但是从哪里看,都是一个彻头彻底的古代闺秀。
她站起身,尽量不露出犹疑的神态,会合着探春、惜春,一同往前院走去了。
贾母正房里,林嘉玉正百无聊赖的听贾母和林夫人说些无聊的应酬话语。
她四下打量着贾府,确实富丽堂皇,只是在她看来总是一副暴发户的气象,因此勉力克制自己,不要露出鄙夷不屑的神态来。
何况,贾府这些富贵,都是贪污民脂民膏得来的,将来还会靠贪污林家的家产来继续维持。这样的富贵怎么能让她看得上眼?
林嘉玉的念头又转到迎春身上。
黛玉回扬州来的这段时间,她们二人经常秉烛夜谈。黛玉口中所提最多的,除了贾母宝玉之外,就是贾迎春了。
林嘉玉上辈子红楼梦的书零零散散散散的看过一些,倒是电视剧看过全部。虽然不知道黛玉和迎春的关系怎么样,但是仅有的印象也记得迎春是个二木头,和黛玉口中那个温和大方、行事得体的二姐姐不太一样。
正想着,突然听得小丫鬟禀报,道姑娘们来了。林嘉玉立马转头往门口看去。
① 出自《红楼梦》第十六回【贾元春才选凤藻宫 秦鲸卿夭逝黄泉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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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 3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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