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赦的神情变化如此明显,随侍的下人们一个个吓得垂头落在了后头,唯有张氏和扶着她的张嬷嬷还在他身边。
而贾赦从在贾母屋子里便表现出来的反常,让张氏一路都在小心打量着他,这会儿也跟着贾赦皱紧了眉头。
恰好感觉到肚子里的孩子有动静,张氏抬手抚上去,偏头冲着贾赦笑,“大爷别再一个劲儿吓我了!看你黑着个脸,都吓得我们小哥儿也不肯安生!”
是他吓得小哥儿不肯安生吗?明明是他被这小哥儿吓得胆战心惊!贾赦心中不服,却不能将真相宣之于口,只能冲着张氏扯出一个僵硬的笑,“他如今可在你肚子里呢,都看不见我的脸,哪里能被我吓着?”
“脸色吓不到他,你方才的话可不一定!”张氏轻哼着回道,“同龄人忌惮,又有两家的世仇暗害,好像我们贾家和张家就是吃干饭的,连自家孩子也护不住!”
可不就是护不住吗?那所谓的书里不仅儿子,他连妻子也没能护得住!贾赦想道,嘴角那点僵硬的笑容顿时也没了。
见他这副模样,张氏眉头又皱了起来,这回她也不笑了,抬手扯住贾赦的衣袖,“大爷这是做什么?你方才说的那流言,只待我挑个宴会,将当日受惊的事情润色一番,便再不会影响瑚哥儿。”
“你前头与太太吵了架,我好心与你们说和,结果你出来就故意吓唬我。就这我也没与你计较,你却还来冲我甩脸子!”
她气哼哼地道,“若我有哪处做得不好得罪了大爷,大爷尽可直说就是,何必这么故意作践我?”
【就是就是!冷暴力也是家暴的一种!做出这种事的都是渣男!】早在贾赦夫妻二人对话时,贾黎安便已迅速从求神拜佛中回神,此时在心里大力支持母亲谴责父亲。
他还有脸在心里骂他!他会这样喜怒形于色还不都是他害的?贾赦气闷地往张氏的肚子看了一眼,抬起头对着张氏赔笑,“大奶奶可真真是冤枉我了!”
“大奶奶从来七窍玲珑、足智多谋,在张家那么多聪慧有加的兄弟姊妹中间,也是最得祖父看重的那一个,你只消稍动些心思,我一个文不成武不就的纨绔就拍马不能及了!”
他一脸无辜地道,“在你而言随手就能解决的小麻烦,在我或许就是天大的难题!大奶奶,我方才之语,真真不是故意吓唬你的呀!”
“果真?”张氏狐疑地上下打量贾赦。
他的目的是套信息,本就不是为了吓张氏,所以贾赦十分坦然地任由张氏随便看。
【虽然似乎错怪了父亲,但一个大男人,张口就说自己是纨绔,还坦然承认比不上自己的妻子,这丈夫当得比现代的许多男人都强啊,就是在这男尊女卑的古代是不是有些另类了?】
贾黎安幽幽的话语险些让贾赦淡定的表情破了功,他垂头轻咳了两声,冲着张氏重重点头,“自是如此!否则大奶奶想想,我若当真有心吓唬,除了被你拆穿之后记上一笔,还能有什么用?”
他嘴角一咧,露出八颗整齐洁白的牙齿,“大奶奶你也知道,我虽是纨绔,却也不是那等自找罪受的傻子呀!”
“哪有像你这样,总是自己埋汰自己的?”张氏总算恢复了笑模样,轻轻往贾赦身上溜了一眼。
“大奶奶为我生儿育女、伤身劳神,还因我而生了恼,若不能想法设法使你重展笑颜,便是我的不是了!”贾赦嬉笑着,殷勤地扶住了张氏的另一只手。
张氏脸上的笑容更真切了几分,“大爷既知道我怀孕辛苦,太太那边可要你大力斡旋才行。”
贾赦脸上一僵,干笑道,“大奶奶这可为难我了!非是我推脱,就今儿我与太太吵的这一架,少则三月多则半年,她都要对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大奶奶就不怕太太见着我怒火再盛几分?”
【就是就是!被自己儿子指着鼻子骂害孙子,若是没动手自是要狠狠收拾冤枉自己的倒霉儿子,便是动了手,被骂到头上也少不得恼羞成怒处处看儿子不顺眼啊!】
【难不成有什么更大的事能让他们暂且将此事全都抛到一边?】贾黎安好奇地竖起了耳朵。
“都说‘一孕傻三年’,我原还不相信,如今竟是不得不信了!”张氏无奈地摇摇头,苦笑道,“我光想着把近日琢磨的烦心事交给你,竟把方才之事的影响全给忘了个干净!”
【近日的烦心事?我怎么不知道?】贾黎安自觉最近醒来得挺频繁的,但也从没听到母亲说起什么烦恼呀!
贾赦心中生出了同样的疑惑,当即便把听到的两个问题问出了口。
张氏忍不住白了贾赦一眼,“因为那只对我是麻烦,对你却是大好事呀!”
“哦!”贾赦恍然,“你说的是太太寻摸了几个好模样的丫头,准备放到我屋里的事?”
“我在这边先提前恭喜大爷了!”张氏露出一个端庄的笑,“只是如今我身怀有孕,恐怕操持不好这喜事儿,不如大爷派人接过手去办了?”
贾赦当即摇头,“既是往后由你管束的人,我接过手算怎么回事?你也不用担心太太拿这事儿来问你,上次休沐我便与她说过了。”
“虽说她是疼惜我,但我十日才有一次休沐,人来了也不过是做个摆设,反倒是还要累你用心来安置她们。索性我便请太太多养她们几日,待你生产过后,再将人送来。”
“母亲本是不太情愿,但经我劝说,也觉得几个买来的丫头不值当累着我们怀着身孕的大奶奶,到底还是答应了。”
【先听他拒绝还以为他知道护着自己媳妇的好男人,没想到转头就光明正大跟自己怀孕的媳妇说只是推迟时间纳小妾,果然用贾赦这个名字的人都是妥妥的渣男!连这一世的父亲也不例外!真真是委屈了今生这么好的母亲!】贾黎安在心里为母亲打抱不平。
张氏却是舒心地笑了,“大爷有心了!你该早点与我说一说的,我也好给她们送点东西安抚一二,再好生向太太道声谢。”
还是有人领他的情的!贾赦得意地朝着张氏的肚子看了一眼,冲着张氏笑,“这倒也不必了!之前太太便答应等你生了孩子再说这事儿,你若是找过去,没的反让太太觉得是我被你撺掇寻的借口。”
“大爷顾虑得也是!”张氏顺从地点头,“那我就照着大爷说的,只作不知情,等生下了这个孩子再说!”
“嗯!”贾赦心下满意,又嘱咐,“本就是一点儿小事,当然是你和肚子里的孩子更要紧,先照顾好你自己才是正经!”
“大爷放心,我知道轻重的。”张氏笑着道。
贾赦点点头,话锋一转,“说来你怀孕已经有五六个月,离他出生也没多久了。瑚哥儿就是父亲取的名字,小哥儿的名字不如我们现在就开始想想?”
张氏疑惑地看了贾赦一眼,“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看来大爷果真是自己把自己给吓到了,你莫不是忘了,当日老爷给瑚哥儿取名的时候,写出了‘瑚琏’二字,耳提面命要将老二的名字取做‘贾琏’?”
“我们荣国府瑚哥儿往下不该是珠哥儿吗?他都没用琏字,我们小哥儿凭什么要用这个字?”贾赦毫不犹豫地反驳。
想起他听到的贾琏成了二房的管家,成亲多年没儿子,唯一的女儿被卖之后得救成农妇,贾赦只想从源头就把这事儿彻底给改了!
张氏摊了摊手,“当日珠哥儿没用‘琏’字,不就是因为二爷说的,‘瑚琏’乃是宗庙祭器,珠哥儿却是二房子嗣,不可窃用长房的佳名?”
“偏巧当日你不在,我和太太几番劝说,他那话又深合隔壁大老爷的心意,当即便顺着那边的珍哥儿给拟一个‘珠’字。太太见状,稍作犹豫便应了下来,隔壁大老爷当即便给记上了族谱。”
“先有老爷吩咐在前,又有二房谦让在后,‘琏’这个字,你便是不想给小哥儿,怕是他也不得不用了!”
面带无奈地说完,张氏又劝道,“好在‘琏’字寓意不差,‘贾琏’听着也还算悦耳,小哥儿用这个名字也不错。”
【这名字哪儿不错了?错错错!完全是大错特错!】贾黎安克制不住地在张氏肚子里翻腾起来。
听了张氏对名字的解释,什么隔壁的珍哥儿,二房的珠哥儿,贾黎安心下明澈,这么多的巧合,便再不可能是巧合了!
他果然是到了红楼梦里,但并没穿到剧情里,而是来早了十几二十年,成了还没出生的贾琏。
认了命了,贾黎安,不对,现在可以改叫贾琏了,他开始在心里吐槽,【突然发现我上辈子的名字贾黎安,跟贾琏的读音竟还有点相近。所以网文界的同名穿书原则,到我身上就成了音近提前穿?】
【可是我一点也不想穿成贾琏啊!好好一个公府公子哥当成管家就算了,那一连串的风流韵事可真是让人不知道怎么说!】
【尤其那网上流传的小视频,邢夫人查问贾琏的姘头,结果又找到了鲍二家的身上。底下那一串‘鲍二严选’的评论当时看着好笑,如今要我去当里头那个贾琏?那我还不如生下来就直接找块豆腐撞死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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