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逢舟伸手拂过黄泉仙身上几处大穴,解了禁制,但他身上毒性仍需时间缓解,面色仍是苍白萎顿,暂时无法运功。
剪夏罗说完了该说的话,回到树下扶起刑问天,忍不住又回头对阮玉娇道:“这位姑娘能否给我们解药?”
阮玉娇撇撇嘴,并不太情愿,但眼见众人都没有反对的意思,只得伸手取下左耳的耳坠,转了转珍珠,从里面取出一粒药丸扔过去:“三日不可妄动真力。”
剪夏罗接住那丹药,喂给刑问天,又点头道谢,三人相互搀扶离去。
既然困局已解,自然不用再走水道这么麻烦的路子,一行人便从来路返回。
来时,诸人脚步匆匆,心思纷乱,深一脚浅一脚,只觉得这林子树木太多,路遥难走。回去时,心境轻松许多,才注意到这山谷的景色居然分外天然秀丽。
天色将近傍晚,夕阳西下,倦鸟归林,天边云霞火红灿烂,落日余晖将植物花草都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色,万物温柔可爱。
阮玉娇起了小孩心性,硬拉着费春和闻月去采花摘草,又说要去溪水里抓鱼做今天的晚餐,连文沛然也他支使着挽起裤腿下了水,几人闹作一团。
公输偃还不习惯与这么多人一起玩闹,便默默靠在一株大树下看着他们。
柳逢舟前番打斗已经耗尽体力,此时略有倦意,忍不住寻了片干净的草地上躺下小憩。
他思绪渐远,处于将睡未睡间,却冷不丁听公输偃道:“你的运气不错。”
柳逢舟当他称赞自己以巧计胜了黄泉仙,仍旧闭着眼睛,弯起嘴角笑笑,谦虚道:“我的运气一向不错。”
但公输偃却接着道:“确实,从那样高的悬崖上摔下来,居然还活蹦乱跳的。”
柳逢舟立刻睁开眼,却见公输偃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他心下思绪几转,沉默半晌,却还是微微一笑道:“我以为藏的不错。”
公输偃点点头:“确实不错。”他走近几步,仔细看了看柳逢舟的脸道:“这还是我第一次见你不戴面具的样子,倒是比我想的年轻几岁。看来人带与不带面具的差距,确实不小,他们不也没有认出来。”
“算来我还比你大一岁,不过确实算不上太老。”柳逢舟无奈笑笑,虚心问道:“是哪里露了马脚?”
公输偃言简意赅道:“点穴。”
柳逢舟点头了然,他的点穴功夫多少有些自创的手法,因此轻易他并不会用,不过平日里认得出的人也不多。
“不过,我很高兴你活着。”公输偃虽然仍然面色冷淡,但是话里却透出出一种淡淡的喜悦。
无论多冷漠的人,一生里也总该有一个朋友。
若这朋友活着,便是一件值得快乐的事,当浮一大白。
只可惜此地并无好酒。
“不过,你怎会和他们在一起?”公输偃看正在溪边围着抓鱼的一群人,淡淡道:“他们和你我可不太一样。”
“说来话长,机缘巧合。”柳逢舟概括道,又笑着道:“不过与他们在一起很不错,比从前好上许多。”
“是么?”公输偃看着远处,喃喃自语道,陷入了自己的思绪。
过了不知多久,他才又接着道:“我有一个故事。”
他并未问柳逢舟是不是对这故事感兴趣,便自顾自讲了下去,幸而柳逢舟现下十分闲,而且他也许久没有听别人说故事,倒是颇有兴致。
“从前,有一个行路的旅人,他迷了路,走进了一条黑暗的密道中,这路很长,不知从何处开始,也不知从何处结束。但是好在看不见,因此无论遇到什么,他都并未惧怕,至多不过是闭上眼睛,掉入深渊一了百了。”
“但是有一天,他在路上捡到了一束火把,从此一切都不同了。”
“他感受到了光明和温暖,看到了路上的大石、野兽,躲避了危机。也看到了花草美景,因此享受了从未想到的快乐,他觉得十分满足。”
“但是,很快,这种满足变了。他会怕吹来的风,将火焰吹熄。他又怕灯油燃得太快,这光明不能持久。他怕握的太松,一个不小心摔了一觉,踉跄将火把摔坏,更怕握得太紧,会被那火焰灼伤。”
“你说,这人如果没有捡到火把,是否会过的简单些?”
柳逢舟静静思索了一会,道:“你何不从另一面想一想?”
“正因为这人有了火,才会从这黑暗中走得更快,为了保护这火,会更仔细地看脚下的路,不会随便跌跤。”
说到此处,他正色道:“更重要的是,只要有火,终有一日你将从这黑暗中走出去,走到大千世界中,走到阳光之下。到那时,你便可好好将那火种保护起来,再也不用惧怕黑暗。”
公输偃闻言,半晌未动,良久点点头,眼中光芒闪烁,道:“看来你也已经找到了你的火。但是你为何还没走到阳光中?”
柳逢舟沉默了片刻,笑了笑,才道:“只因我的手里还有其他东西,并不如你一人轻松自在。”
“阿偃,快看,我抓了两条鱼,还有些小虾,晚上可以加餐!”阮玉娇兴高采烈地跑回来,袖子都挽了起来,手里却空空如也。只因为她生性喜洁,又爱漂亮,是怎么也不愿意亲手拿那些活蹦乱跳的鱼虾的。
却见文沛然和闻月两人手上满满,鱼虾还在活蹦乱跳,而那一大捧花却已到了费春怀里。
公输偃有些手足无措。
他自小被师傅收养,长在怙恶谷里,对人情世故十分生疏,对宴客更是一窍不通。
他建这屋子时,只考虑到自己一个人住,后来虽住了阮玉娇,给她添置了些女儿家要用的镜子和梳妆台,其他用具仍是十分简单的,他也从未想过有一天在这屋子里面他居然要请这么多人吃饭。
因此即使他确实是位世间难求、技艺高超的木匠,短时间内也无法现做出一整套锅碗瓢盆来,只得有什么就将就着用。
阮玉娇这位准女主人,倒是表现得像模像样,十分热情地张罗,却因为不擅厨艺,只得按着心思胡乱指挥,幸而在场诸人,厨艺最好的要属柳逢舟,因此也察觉不出什么不对来。
忙活了许久,菜才终于上了桌。
但是,饭是半糊的,鱼烤的有些碎,幸而蔬菜还是碧绿碧绿的,只是咬上去有些泥土气息。
平心而论,饭菜滋味不佳,但是众人却仍吃的很香。
毕竟任何人在经历一场恶战,还能四肢健全、心情愉快地坐下来吃一顿饭,只要这饭里没被人投了剧毒,都必然得饱餐一顿。
汤足饭饱,阮玉娇想了又想,觉得不该将自己的身份瞒着公输偃,此时人多,若是他生气,还能帮忙劝一劝。
她放下碗筷,又拉了拉衣角,才小声道:“阿偃,其实我有件事瞒了你。”
费春等人立时默契地各忙各的,有的努力捞菜汤里的的剩菜,有的用筷子数起了碗里的米粒,还有的默默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眼观鼻鼻观心。
公输偃转过头,眉毛轻动,露出疑问的神色,却没有说话,耐心等她说完。
阮玉娇轻咬下唇,有些不知该怎么说,该说自己起初是为了家里来见识闻名天下机关术么,还是告诉他自己并不稀罕那本秘籍,只是真的喜欢他,但是这样他会不会不相信。
只是她既然打定主意和盘托出,便会勇于承担后果,因此她便先从简单的开始解释:“我并不叫阮玉娇。我的名字是唐玉玫。”
公输偃点点头,十分理解道:“这名字也很好听。”
费春跟柳逢舟对视一眼,眼神满是惊讶,这公输偃居然如此孤陋寡闻?
柳逢舟微微耸肩,抬抬眉毛,表示也十分不解。但他心里却道公输偃从前就对江湖事很少过问,对这名字无反应也并不稀奇。
公输偃一对这名字确实不知,二则因他与阮玉娇重逢相聚,自然高兴,傍晚经柳逢舟点拨心结尽去,此时心境舒展,万事并不萦怀。况且他想到自己也用了假名,便以为阮玉娇同他一般,是因为对陌生男子心存戒备,才用了化名,因此并不介意。
阮玉娇本来满心忐忑,却被他这反应弄的不上不下,只得又耐心解释道:“我是四川唐门的人。”
公输偃再次点点头,这回却面露难色:“我知道唐门,他们的暗器和毒药天下闻名。只是我觉得那暗器倒是一般,算不上天下第一。有些笨拙,还有些不够灵巧。“
阮玉娇一听此话,鹿眼圆睁,还哪里想得到认错,立刻辩驳道:”我们唐家只是最近数年很少钻研暗器一道,但是唐氏门人聪慧绝伦,只要稍加研究,定能有所突破。”
公输偃还没有察觉道她已经有些生气,仍然固执道:“可我研究过他们的漫天花雨,要携带六十四枚暗器,也实在太多,又笨重,我倒是可以有更轻省的办法。”
至于是什么轻省的办法,他却没继续说,只因为阮玉娇已不听他说的,拔足跑回了房间,还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公输偃看着那房门愣怔了一会,后知后觉,才懵然问到:“是我说错了什么?”
他从前冷淡森然,偶尔露出这幅摸不着头脑的样子,居然有些可爱,席上其他人看了好一会热闹,此时已憋不住,忍俊不禁。
费春端起一杯茶,朝他一举杯,言辞恳切道:“公输兄,我推荐你去买一本画楼春上一季的畅销话本《娇妻宝典》,仔细研读必然能有所得。”
柳逢舟低头笑了好一会,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任重道远,火把拿的姿势不对,确实会烫手。”
文沛然此刻已经被好奇心折磨许久,忍不住凑上前问那精妙轻巧的比漫天花雨还厉害的暗器方法是什么。
最后还是靠闻月一人将桌上的饭菜一扫而空,避免了明日众人吃剩菜的烦恼。
阮娇娇女士:让我认错可以,说唐家就不行!
——来自同行相轻的某种奇怪掰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6章 暗之火种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