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银心这套对于张京柏或许管用，但对于孟雪时却是毫无作用，从小到大他都看烂了，也因此吃过不少亏。
“你来做什么？谁告诉你的地址？”孟雪时长臂支在门框上，像门神一般制止许银心想要进入的举动。
被拦在门外的许银心捏着她的衣角，在这个狭窄逼仄又老旧的楼道里，像是只无处落脚的小天鹅，被肮脏的污水泥泞包围。
她探着头透过孟雪时身体的缝隙打量了一下这个“家”，随即像是被吓到了一般，抖着嘴唇说道：“姐姐就，住在这里吗？”
诚然，这个她三岁时就离开的地方，对现在的她而言，过于简陋也过于老旧了。在她的认知中，只有贫苦的穷人才会住在这种地方，而她又不曾真正地见识过什么穷人。
孟雪时挑眉，眼里是掩盖不住的嫌弃与轻蔑：“还满意你看到的吗？这十六年来她就是住在这样的地方。哦，对了，你三岁前也是住在这里。”
这里看上去没有地暖，狭小的房间夏天应该也十分闷热，陈设老旧，姐姐为什么要住在这种地方呢？“可，可我们找到她了，就可以带她回家啊，和我们住在一起，姐姐也不用受苦了……我们可以给她更好的生活的！”
望着眼前一脸单纯为虞笙的生活条件而潸然泪下的许银心，孟雪时真的很想剖开她的脑袋看看她都在想些什么，为什么她能天真到这种程度，以至于天真到有些残忍。
一声冷笑之后，孟雪时再度开口：“你好像忘了，你所谓的好生活都是哪里来的，你妈做小三嫁进我们家，然后跟被抛弃的姐姐说我们可以给你更好的生活。你觉得，虞笙会想要这样的好、生、活、吗？更何况，你和你妈的好生活都来自于我家，那虞笙直接嫁给我不是更方便？”
“这……”一番话说得许银心哑口无言。
她刚到张家的时候也才六岁，小时候的记忆她根本不记得多少，懵懵懂懂的，对于许曼和张成益的婚姻，她也根本不了解前因后果，而张京柏和孟雪时因为她年纪小，起先也从未迁怒与她，甚至张京柏后来还格外宠她，导致她对自己在这个家里的地位和状态完全没有正确的了解。
张京柏说她是张家的掌上明珠，她就信了，从来也没怀疑过。
孟雪时的话，像是给她想象中的虚假生活劈开了一道裂缝，让她无从招架，整个人由内而外地透露出惶恐情绪。可是想着那天从医院回去以后就默默垂泪的妈妈，加上这件事本就因自己而起，许银心还是决定试一试。
“可是妈妈在家里哭得很伤心，那天妈妈也是因为担心我才这样的，其实都是因为我……可即便姐姐再生气，那也是妈妈啊！已经失散了那么多年，现在既然重逢，不应该好好相处珍惜眼前吗？”
“珍惜眼前？”孟雪时冷哼：“那过去的十六年呢，就算她活该吗？因为许曼是虞笙的妈妈所以虞笙就该受着吗？被她抛弃的十六年要活活受着，找回来以后怠慢她也要受着？虞笙不与你们计较，不代表过去的伤害就没发生过。如果要细究，她为了等妈妈回来，十六年没有换过地方住，许曼如果真的在乎这个女儿，为什么不来找她？是不记得路吗？我就问你，你长这么大，知道自己还有个姐姐吗？”
“我……”张银心哭着说，“我也不知道，可我很希望姐姐能和我们在一起……一起，回家……”
许银心的天真想法，和所谓的希望大家都好，反而更像是把钝刀，在这糟糕的生活表面剌开一道道狰狞的口子。
孟雪时深吸一口气：“许银心，你已经是这段混乱关系里得了最多好处的既得利益者了，就收起你那副天真的样子，离她远点行不行？！你以为她这将近二十年的痛苦是你叫一句姐姐就能抹平的吗？还让她回家，你是不是失忆啊，就连你都是我们这个家的外来者，你有什么资格在虞笙面前充当这个家的主人啊？！我劝你就老老实实给我闭嘴，少在那边惺惺作态一副为她着想的样子了，你仗着晚出生几年就能无忧无虑活这么大已经是天大的幸运了，你知道她这些年怎么过来的吗？凭什么她就要因为你一句话就原谅被亲妈抛弃的事实啊？！”
“拜托你们了，不要再在伤害了她以后，用眼泪鼻涕来求她原谅了，她没欠你们任何人什么，反而是你们欠她的，还不清。”
孟雪时再也装不下去了，原本他想着，虞笙幸福，他可以试着对这一对母女装作视而不见，但现在，他装不下去了，他将张银心痛骂一顿，字字是为了虞笙，但他其实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了虞笙多一点，还是为了自己，为了自己的母亲更多一点。
虞笙洗好澡从卫生间里出来的时候，许银心刚走，孟雪时关上门就看见虞笙站在卫生间门口擦着头发看着他，不免有些心虚。
“又是发廊的人？这次拿优惠券了吗？”虞笙淡笑着说，从容的神色似乎已经看透一切。
孟雪时顿时像做错事被大人抓包的小孩，脚尖划着地，嘟嘟囔囔解释着：“是许银心，不过被我骂走了。对不起，明明是你妹妹，我帮你做了决定……不过如果你想追她，她应该还没走远……”
话未说完，他的脸就被人轻轻捧起。有些惊诧地扭头，便对上虞笙带着笑意温柔的双眼。那一瞬间，不知为什么，孟雪时竟然觉得有些委屈。
虞笙摸了摸他的脸，像是在安慰一只受伤的小狗：“我都听到了，我应该要早点认识你，这样在你受委屈的时候，我也可以这样帮你出气。”
温柔的声线像是穿越过好几年的时光，抚摸在当时那个无措的自己身上，将心中的空洞一点一点填平。
孟雪时垂下头，将脸埋在虞笙的颈窝，狠狠嗅着她的体香。刚洗完澡的虞笙身上源于沐浴露的百合香气裹着未干的水汽充盈着他的鼻息，裸露在外的皮肤还泛着玫瑰色的红，诱人得想咬一口。
不自觉的，他伸手搂住了虞笙纤细的腰肢，将她整个人牢牢裹进怀里。
轻咬了一口那泛着潮气的耳珠，孟雪时声音闷闷地说道：“你现在认识我也不算晚，只要你以后多疼我就行……”
小狗难能撒娇，虞笙当下心底软成一片，伸手撸了两把他的长发，偏过头在他脸颊上印下一吻：“知道了，但是当做交换，你从今天开始能不能戒糖了？”她伸手掐了一把孟雪时劲瘦的腰，最近忙于篮球赛，孟雪时不仅运动量变大，食量也增大了不少，连带着肌肉都更结实了。“我还是希望你能稍微有点骨感美，不是那种肌肉的力量感……”
“戒糖可以。”孟雪时揉了揉虞笙的后腰，张嘴在她脖颈处种下一颗草莓，“但我为了你戒糖，你总得给我点补偿吧？”
“什么补偿？”虞笙假装不知。
孟雪时抬起头，眼眸似是一潭深不见底的池水，逐渐翻涌起他为人的**。
他拉过虞笙的手：“设计师大人，帮你的模特灭个火？”
**渐起，像是往干草堆里扔了个火星，瞬间就着了起来。
碍于虞笙后背的伤，孟雪时到底没舍得折腾她，只是借了她的手，然后将人压在床上一遍一遍亲。雨歇云散后，他舔吻着虞笙有些泛红的伤口边缘，两人依偎在一起的样子，像是互相舔舐伤口的小兽。
虞笙呜咽着将脸埋进了厚厚的被子里，泛红的耳廓很快就被孟雪时含进了嘴里，酥痒的感觉惹得她呼吸都变沉重了。
片刻之后，她听见孟雪时在她耳边说道：“我搬过来住吧。”
孟雪时想离开家很久了，但他一直不知道自己离开了家要去哪里，而眼下虞笙给他提供了一个好去处。
“行吗？”他拉过虞笙的手晃了晃，有些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她的答案。
“钥匙不都给你了？”埋头在被子里的虞笙声音闷闷地带着笑意，她曲起手指在孟雪时的掌心划了下，“孟雪时，你在赶什么进度啊？”
“赶什么进度？”孟雪时俯下身，轻嗅着虞笙的体香，“结不了婚，还不能提前感受一下婚后生活吗？”
虞笙咬着嘴唇笑个不停，好好一个大帅哥，风华正茂的时候没有流连花丛，却像个结婚狂一样把结婚挂嘴边上，但联想到孟雪时家里糟糕的婚姻的关系，她却又笑不出来了。
“虞笙……”背后，孟雪时搂着她的腰和她并排躺在床上，爱人的体温总是让他不由自主想靠近，想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你知道的，我本来一点都不想结婚，也不想恋爱，想到我爸妈，我就觉得婚姻是个很可怕的东西。但是你出现了……”
“我以前说过，如果是你，我愿意和你成为家人，没骗你。”
只不过那时候，他以为虞笙会成为他的嫂嫂，可现在，他更想让虞笙成为他的太太。
但对于孟雪时的话，虞笙一直都很不理解，她问出了自己一直想要知道的问题：“可是，为什么是我呢？”她自认非常普通，普通到丢到人群里都找不到，而孟雪时又是如此的光芒四射，随便撩个头发都能引起无数人的尖叫。
若说张京柏和她交往，是因为她与许银心几分相似的外貌，那孟雪时又是为什么呢？总不会是因为他喜欢“小叔和嫂嫂”这种禁忌情感吧？
“我也不知道……”身后的孟雪时也有几分迷茫，“就是你每次靠近我，我的世界就一下子安静下来了。原本家里是很吵闹的，学校也很吵，但你一来，世界都安静了。然后我就只能听到你的声音，看到你的影子。是不是有点抽象？”
虞笙没说话，只是摇摇头。
这种感觉她怎么会不懂呢？三年前在T台上看到孟雪时的那一瞬间，她的世界都暗了下去，唯独中心的他是闪着光的。
“人家不都说爱情没有缘由的么？”身后，孟雪时许是怕虞笙不理解，还在试图解释，“反正就是看到你，让我对未来的生活有了具象的想象，以前那些讨厌的事，如果对象是你，我也不排斥了。好像我的灵魂被你补完整了……”
“我也是。”虞笙转过身，回拥住孟雪时。
因为太肉麻，她不敢说出口。孟雪时何曾不是那个将她补完整的人呢？
从小到大，虞笙都觉得自己活得像个影子，最惹人注目的时候，就是她说出自己家境的时候，但短暂的一时关心之后，她又会变成那个灰扑扑的影子，被扫到一个无人的角落。
可孟雪时，这个自带着光芒的人出现在她的身边之后，将她周围的一切都照亮了。照亮了她的梦想，她的生活，最后还照亮了她的爱情。
虽然孟雪时自己不会这样觉得，但在虞笙的世界里，他是像嵌在天幕中的穹星一样的存在，光彩熠熠。
“孟雪时。”
“嗯？”
“我有没有说过我爱你？”
唇齿相依间，虞笙的那句“我爱你”辗转与舌尖，不知被谁吞下，转而替代的，是在唇缝间清晰袒露的那句“我也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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