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自愿出生的吗?我凭什么体谅她的难处?”关蕴珠冷笑,“我小时候不明白,为什么她总是谨小慎微,说一句话,走一步路,都要看太太脸色!因为刚出生的六妹狗毛过敏,就把我从小养的狗扔掉,因为我问过乳母这些旧事,她把乳母也赶走。连关靖淇那样的都有机会去留学,我却不行?我也学小六哭闹绝食,换来的是我妈一巴掌。她要我留在身边,趁早交际,嫁一个好人家。”
“她说,我和别的孩子不一样,哥哥们是男孩,我是女孩,女孩里,小六的母亲是太太,小七的母亲三姨太出身书香门第,是正经良妾,所以我和她们不一样,得夹着尾巴做人。小圈子也有三六九等,我这个所谓长女,是最下等。”
“我是挺想恨她的,可是到头来,我恨她什么呢?”关蕴珠似乎有些累,揉了揉额角,轻笑,“没有她费心筹谋,我们兄妹也没有今天的光鲜日子。设身处地,我不见得做得比她好。”
“人只有先爱自己,才能爱别人,哪怕那是自己的孩子。如果不是龙凤胎,只是一个女孩,她也许再也没有机会进入关家。在绝望的关头,她恨这个让自己错失机遇的孩子,是理所应当。因为差点掐死我这件事情,她一直很愧疚,所以很多时候会加倍补偿我。”
“其实我明白,她爱我。”顿了顿,关蕴珠说。
天色渐暗,疏影横斜,越朔点亮一盏灯,微弱灯光照着她的侧脸,竟然显出几分寂寥。
“可是越朔,我心里……总有无名的怨恨,我不知道要怨谁。怨太太?太太是个公正的人,没有做错什么。怨老爷子和父亲?怨了有用吗?他们是关家的树干,我们是依附其中的菟丝花,我敢怨吗?怨兄弟姊妹?他们什么也不知道。于是,我只好挑一只软柿子,找足了理由去恨,好像这样才能痛快一点。”关蕴珠说着笑了起来,“实际上……就是两只可怜虫在互相撕咬,咬得伤痕累累,彼此都痛。”
越朔沉默地望着她,眼底似有怜惜。
“你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我不需要同情。”关蕴珠偏过头,淡淡道,“男人就是好骗,说几句可怜话就心疼。过日子得分和谁比,关家四小姐不愁吃穿,比起你一个亡命徒可好上许多。”
“不是这样的道理。”越朔缓缓道,“不能因为你的痛苦和别人不同,就要说你的不算。”
“我想问,你是因为母亲的想法,才决定以物质衡量婚姻吗?”
说完这句话,屋里陷入寂静。
关蕴珠托着腮,垂眸把玩烟盒。
“她走的路,很成功啊。为什么不借鉴?我在她的托举之下成为了关家四小姐,那么未来,我一定要登上更高的门第,托不托举孩子的不说,至少得保证自己的日子要更好。”
越朔截过她的烟盒,莫名觉得烦躁,于是也抽了一根点燃。
“你还会抽烟?”关蕴珠看着他笑。
烟圈在灯光下四散,女人美艳不可方物,勾唇微笑如话本里的艳鬼。
“很少抽。”越朔嗓音低沉。
“是吗?难怪一副快要呛到的样子。”关蕴珠缓缓起身,凑近。
越朔瞳孔微缩,紧盯着越来越近的女人,近到鼻尖能闻到她身上的香味。
“不是说要回报我吗?”
轻柔的气息喷吐在他耳畔,视线之下,是的洁白耳垂,上面戴着莹润的珍珠耳环,就像它的主人一般美丽。
有一只手摸向他的胸膛,隔着衣服,寸寸肌肉被指尖丈量,越朔只觉得身体紧绷,快要喘不上气。
“除了你亲自伺候我,其他的回报,我都不需要。”关蕴珠仰头轻笑,“怎么样?你答应吗?”
越朔额头冒汗,手指无意识紧攥。
他闭了闭眼,良久才呼出一口气。
“好……你说,怎么伺候?”
闻言,关蕴珠挑开他的衬衣,旋即,勾着裤腰带引他去卧房,“过来。”
二人一前一后进去,独留外厅一盏灯光摇曳,照亮室内寂静。
-
一刻钟后,卧室。
“嘶,你轻点!疼!”
“好……还疼吗?”
“不疼了,舒服。”
“那你不舒服就说,我随时停。”
“啊,烫!”
“怎么可能会烫?”
“太多了!”
“多吗?”
越朔举着暖壶,试探洗脚盆里的水温,“这个温度正好,再凉你就泡不舒服了。”
关蕴珠舒服地靠着枕头,动了动脚趾:“知道了,别啰嗦,继续按摩。”
越朔蹲下身,抱着她的脚:“这个力道行不行?刚不是疼?”
“疏通经脉就好了。”关蕴珠眯着眼,撩开眼皮瞥他,男人侧脸沉静,有种可靠的安稳感。她看着看着就不爽,忽然抬起脚丫子,溅他一身水花,“喂。”
“又怎么了?”越朔擦干脸上的水,看着大小姐幸灾乐祸的模样,真想狠狠捏她两下。
“别以为是我怂了,我只是不想为难你。”关蕴珠托腮笑,“你嘛,贞洁烈男,真跟你睡了一觉,你怕是终身不娶了。”
越朔低着头按摩,不说话。
“吭声,干嘛呢?”
越朔:“你说是就是吧。”
“嘁,你刚还一副为难的样子,现在还失落起来?怎么?错过跟我这样的大美女春风一度的机会,终于知道可惜了是吧?”关蕴珠乐此不疲地逗他。
越朔手上力道重了一分。
“啊!疼!你报复我啊?”关蕴珠皱眉,说着就要抽回脚丫子,却怎么也抽不出来。
越朔握着她莹白的脚,细心擦拭,并顺手按下她所有的挣扎。
“别乱动。”
“你还命令起我来了?”关蕴珠冷笑,抬脚就踹。
她没用几分力气,只是玩笑,却没想到越朔真被踹翻。
关蕴珠立刻坐直:“你怎么了?扯到伤口了?”
越朔从地上爬起来,脸色有些苍白。看着她紧张的神色,他心里莫名的烦躁忽然一扫而空。
“问你话!你笑什么?”
越朔:“没什么,伤口没事,水快凉了,我给你擦脚。”
伺候大小姐擦干脚,她却不肯穿鞋,径直缩到床上,坦然道:“洗完脚太舒服了,舒服得不想走。”
越朔倒完洗脚水,回来看见床上的人拍了拍身边,“过来。”
越朔:“……”
他学聪明了,也不问关蕴珠清誉不清誉的事,直接道:“我块头大,床太小,睡不下,我打地铺。”
关蕴珠没反驳,任由他去。
吹灭烛火,屋内陷入黑暗,只有窗外月光,隐约照见人影。
房间里很安静,静到听见彼此均匀的呼吸。
越朔闭上眼睛,脑海里如走马灯一般,播放经历的种种,一时是暴雨中的追逃、一时是高跟鞋停在眼前的画面,最终定格在她倔强咬着唇,眼眶微红的脸。
忽然,陌生的柔软贴近他的手臂,伴随着躯体的温热。
黑暗里,他仓促睁眼,对上关蕴珠的视线。
她盯着男人,没有放过他眼底流露的情绪,半晌,轻笑道:“越朔,我以为你真是正人君子呢。”
她缓缓凑近,攀身上前,垂下的发丝轻拂他的脸,是个居高临下的姿势。
“你对我,也有**啊,”
她抚摸过男人棱角分明的下颌,又像是对待小动物似的,捏着下巴欣赏一番,凑在他的耳边呵气如兰:“既然有,为什么要忍?”
越朔紧闭着眼,发丝搔过脸颊,带起一阵酥麻,他能感觉她紧贴的柔软肌肤,和呼吸的芬芳,那是引诱人沉醉的温柔乡。
当唇瓣快要贴近他,最后的清明终于被唤醒。
他遽然睁眼,避开了这个吻。
“蕴珠。”他声音沙哑,喉结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又不知怎么说。
关蕴珠懂了,眸光渐冷,哼了一声:“胆小鬼,真没意思。”
“这样亲密的事,只有夫妻才能做。”他飞速说道。
“那你和我做夫妻?”关蕴珠顺口接话,一时也愣住。
越朔看着她懊悔的眼神,低下头:“别开玩笑了,你有你的目标。”
关蕴珠攥紧手指,冷笑:“对,你这样来历不明的穷光蛋,也配我嫁?”
越朔坐起身,穿好衣服走出门。
“你睡吧,我去外间守着。”
关蕴珠翻了白眼,踢掉鞋子躺回去。
长夜漫漫,一墙之隔,谁也没有睡着。
一个坐在门槛上,静静望着月亮,等待黎明。
一个在里面翻来覆去,迷迷糊糊睡了,又很快惊醒。
直到天边破晓,不知哪里传来一声鸡鸣好,关蕴珠缓缓睁开眼,问道:“什么时候走?”
门外,越朔动了动僵硬的腿:“现在吧。”
关蕴珠咬着牙,只觉气闷,僵持数秒,豁然起身跑出去。
“走了就不回来?”
越朔避开她的眼神,低头从怀里拿出一块玉牌。
关蕴珠认得,这是他昏迷时都要紧紧护着的东西。
却听他说:“身上只剩这个不值钱的牌子,权当报答,你别嫌弃。”
玉牌还带着体温,关蕴珠接过它,目光怔然。
“我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只是想啰嗦几句。”越朔看着她,认真道:“如果你认定要结婚,那就去吧。我相信你这样的姑娘,可以过得很好。”
“不像好话。”关蕴珠冷笑。
“是好话。”越朔也笑。
黎明前的昏暗里,藏匿了许多未曾宣之于口的情绪。
小狗被吵醒,乖乖地蹭着两个人的裤腿,从这边走到那边,发出嘤嘤的撒娇声。
越朔抱起小狗,亲了亲:“再见。”
关蕴珠夺过小狗,皮笑肉不笑:“滚吧,这辈子也别见了。”
“世事艰难,也许真的不会再见了。还有样东西留在卧室抽屉里,记得拿走。”
“还有什么破烂?”关蕴珠嗤笑。
越朔沉默片刻,说道:“你安全的时候,确实是个破烂,当你危险的时候,但愿可以护你周全。”
关蕴珠怔然,偏过头去:“我才不需要,我只会过好日子。”
“嗯。”越朔看着空空的掌心,垂下头,又抬眸笑道,“那……我走了。”
他的告别很轻易,像清晨的微风,吹拂过关蕴珠的发丝,一转眼,人就离开。
关蕴珠深呼吸,仰着头看天空,许久才将那股莫名的情绪逼退。
“嘁,男人而已,走了这一个,还有下一个。”
她抱着小狗走进卧室,随手扯开抽屉,下一秒,愣在原地。
里面是一把银白色德产手枪,手柄带着残损旧痕,只是漆面光洁干净,可见主人的爱护。
蕴珠:呵,男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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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蕴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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