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喊了两遍,元一才凑到门前,扒着门缝惊疑一声:
“红线?”
“是我。”
“这大半夜的,你在里面做什么?”
香醇的酒气透过门缝钻进红线的鼻子里,红线退开两步,只说自己偶然被锁,并没有告诉元一自己为何跑进了小屋。
元一酒坛子一扔,念了一句:
“你等等。”
便两步跑开。
红线等了半炷香的时间,见门外半天没有动静,便将耳朵贴到门上。
大雄宝殿震耳一声呼啸:
“普陀大师!火都烧到眉毛了!”
没有人应。
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元一奔至门前,喘息声未停,便张嘴道:
“这下可好,拿钥匙的方丈刚刚喝倒,我看就算此时大雄宝殿走了水,这方丈也是起不来的。”
红线贴着门板坐下,听到元一喘息声渐渐弱下去,才问:
“你这是要往哪里去?”
“哪里去?”
元一怔了片刻,有些不明所以,道:
“我让阿德在东厢房替我留了床被子,这会子当然是去睡觉了。”
“方丈睡在大殿里么?”
“可不是,也就半坛酒的量,偏偏和我吹牛说还能再喝三百杯,三十杯没到就倒了!”
红线默然,没再说话。
元一无可奈何,朝顶上望了眼天色,道:
“今晚你是出不来了,便再等两个时辰吧,等天亮了,我让阿德去找方丈拿了钥匙过来。”
“也好。”红线声音低下去。
“屋里有被子么?”
“有。”
“那你先睡着,我走了?”
红线点点头,复而想起来元一此时看不见自己的样子,便对着门缝应了一声:
“好。”
脚步声又晃晃荡荡远去。
仍旧只剩下疾风,溜着门板下面的缝隙窜进屋内,卷起红线抱坐膝盖的衣角。
疾风渐骤,小窗中折射出一缕光柱,打在屋内横木上,衬得几根木头上一圈一圈的环纹了了可见。
红线盯着榆木圈纹,半点睡意都没有。
“老将军,珍重此身经百战,珍重了,东风初送第一船!”
纸糊窗格上照出一艘小船的影子,窗外唱声沉沉,嗓音低下去,明明是干净爽朗的声音,此时却像往喉咙里塞了一团土沙,唱出一道浑厚粗豪的《赤壁赋》。
红线抬头望向窗格,便觉刹那间,风声幻成海中狂涛,林间针叶摇摆的声音变作船桨拍水。
莹莹月光之下,窗格虽小,演出来的影戏却有九变十化。
一曲《赤壁赋》唱完,船影四散解开,在窗纸上透出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不等片刻,两手又各自捏了两个小人,左右攻打。
窗外声唱:
“藩王小丑何足论?我一剑能挡百万兵。”
蹩脚拙劣的口技拟出刀剑相碰的利响,时而铿锵有力,时而顿挫寂寥。
小人手中不知何时变幻出一刀一剑,攻守互易,难舍难分之际,忽见兵器猛地一丢,窗格上左右两侧的人影缓缓靠近,又唱:
“我与山伯深交往,三载同学谊情长,欲许终身难面讲,请托师母做津梁——”
窗外戏曲唱了一夜,红线安安静静听了一夜,没有再问门外是谁,也没有再问他为何去而复返。
第二日天明,半身高的小和尚替红线将门扇打开,低声念了句佛,便朝一侧绯红色的人影跑去,大喊:
“元一,说好给我买糖葫芦的!”
元一屈指,朝小和尚脑门上轻轻一弹,道:
“知道了。”
随即望向红线,问道:
“一块儿回去?”
红线点头,不远不近地跟在一高一低的身影背后。
塔上红铜色的大钟高鸣三声,山寺中陆陆续续跑出来许多高矮各异的和尚,两人行至寺院门口,已有一位披着袈裟的老和尚在门前捧着木碗。
碗里红烧肉堆成小山,老和尚朝元一远远的一招手,大声问道:
“昨晚上当鬼去了?黑眼圈怎么这般深?”
元一狠狠一踢脚下石子,面色不善道:
“普济和尚,你家佛祖知道你吃红烧肉吗?”
普济和尚嘿嘿一笑,手中筷子夹起碗里油色通润的肉块,一边往嘴里丢一边摆手:
“他又不是我媳妇,管那么宽作甚?”
红线两手藏在斗篷下,轻轻捏了捏衣角,只道今日太阳还没出来,通体却一阵一阵的发热,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的脸上此时已经红得像被烈火烤过一般。
天刚蒙蒙亮,院口前的人群已经络绎不绝,吆喝声和争抢声一声比一声高,几个地上铺着红绸的摊贩争抢生意。
元一替小和尚买了串糖葫芦,随手打发了,红线本以为就此回程,却见他转头往另一处角落行去。
人烟辏集中有人擦着红线的肩膀过去,掉落一块方形木头。
巴掌宽的方木朝地上一落,霎时落出一条木节分明的赤炼王蛇。
木蛇吐出猩红色的蛇信子,立定在红线面前,栩栩如生。
红线眼里几分讶然,还没来得及动作,刚刚擦身而过的男子又折返回来,捡起地上的木蛇,朝空中一抛,恢复成一块平平无奇的方木,笑道:
“买一个吧姑娘,只要十五个铜板,不贵的。”
红线朝元一看了一眼,见他正在朝自己招手,便向面前的男子摆摆手,快步朝元一走去。
角落里一位老人席地而坐,持一管油润的乌色烟杆,烟草在小斗中腾出渺渺的一线,老人低头深深吸了一口烟,有明灭的星火在小斗中亮闪。
见着红线,老人眼里星光一闪,赶忙道:
“挑一个吧姑娘,都是上好的东西。”
随即捧起红绸布上一顶发冠,吐出一口青烟,道:
“点翠嵌珠金龙凤冠。”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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