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两位卖保健品商贩的房间里走出来,结果是一无所获,没有找到所谓卖货郎老庄的踪迹,还白白损失了几百块钱。
阿痣和她的护士同学告别后,马上长吁短叹地表达对我的不满:
“你至少钱得准备好吧,天,花了我两百块!”
我实在感到抱歉,阿痣这一趟来刘公南村,花掉的钱足够买几瓶除锈剂了。
这也是由于我完全没有想好合适的对策导致的。
她没好气地走在我前面,她和她妈妈想必是同一类人,我觉得我在返程的路上,一定要被她数落个够了。
阿痣发一阵子牢骚,又拿出她的手机:
“唉,也有个意外收获,这个老庄的收款号总算给搞到了,以前他来我们村卖东西,都是放的一个他公司财务的收款号...”
从刚来时的门卫室处走出这片带着腥湿味的“筒子宿舍”,我立马意识到一个问题:
“阿痣姐姐,这里的门卫,会和老庄他们说我们过来的事情,对么?”
“当然,他们都老熟人了。”
“但是,我们在门卫室的时候,说的是他女儿来找他,但是在宿舍里面跟他的工友,都是说赊账,互相之间不一致,他一定会发现的。”
“老庄会发现?对呀,怎么了。”
“万一他真的是凶手,我们这样前往他在的宿舍,不是已经打草惊蛇了?”
我一下子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一些事情,提前给杀人犯预警。
虽然我和阿痣不是警察,可是万一老庄知道了我们秘密来调查一些事情,他一定会提前准备好,要么逃走,要么躲起来,甚至最坏的结果是...
“他要是凶手的话,被逼急了,可能会杀人的。”
我被我自己的这种想法给吓到。
“杀人就杀人嘛,就算他杀人,也和我没关系。”
阿痣眯着眼睛看我,她肯定觉得我奇怪极了。
“上车!愣着干什么。”
“哦...”
阿痣沉默地骑着摩托车,我觉得我是真的惹到她生气了。
像她这样性格的同学,我想我在初中时也遇到过,无一例外,我和她们都相处不来。
我觉得她们会讨厌我总是想这想那,唯唯诺诺的,做啥事前都要三思。而这一次,我更是把我做重要事情前又不去规划的弱点暴露得可怕,返程时的风吹到我的脸上,我不知不觉地,感到内心非常委屈。
想到这,我下意识地放空自己,这种无能为力的挫败感一瞬间涌上我的眼睛。
“在闭目养神?”
我睁开眼,阿痣用摩托车两侧的后视镜留意到我。
我承认我的情绪太丰富,仅仅是刚才被她说了几句重话,就要消沉下去,不过这样子一惊,我悲伤的感觉马上消失。
“我不想被风吹眼睛。”
“这样啊。这件事就到这里吧,两百块钱,当作我给我妈办案的资助喽。”
阿痣不客气地说,然后又完全地把目光聚焦向前方延展的公路。
不经意间,我察觉到额头和鬓角处凉丝丝的感觉——都是汗。
快速解决案件的心情,任谁都有,可是好像只有我这样慌张。
我搞不清楚自己的思维,不明白这种极容易情绪化的性格从何而来,有时莫名出现的一些情绪,连我自己都把它们当作好笑的事。
我是为何产生这种感情,是葛阿婆一家的遭遇吗,或许是吧,阿婆一家因为凶案被波及,洛嗲嗲还躺在病床上,泽维哥也好不到哪里去。
又或许是梁善音奶奶,这个被村里人叫做“孤婆子”的人,死得好凄凉,没有一个人陪在她身边,甚至连仇敌都没有,就这样子地被人杀死了。
可这些情感只是情感而已,于我而言现在它们还没有任何意义,反而影响到我正常的判断。
想到这,我下意识打开手机屏幕,不知不觉算是过了半天,群青和子琪这段时间里有没有调查出新的信息呢?
我的直觉还挺准:
不仅有新消息,还非常多。
群聊里面的红点提醒都变成省略号,她们刷出来了九十九加的消息。
“我到学校了,你在哪里?子琪”
“我都到了诶”
“我等十分钟了”
“不好意思,我马上到啊,我是在路上堵车了”
最开始,昨天她们是约在一个地方碰头,我快速滑过无用的信息,定位到提及我的对话。
“槟知,这个叫朱圆月的人,我们刚见过了”
“二十多岁,完全不认识梁善音。”
“不是她的亲戚”
“他还打电话给家里人,根本没有在火灾里去世的亲戚”
“没有收到过信”
这消息让我的心凉了半截。
原本我们推测,名叫朱圆月的青年,至少会是梁善音婆家一方的亲属,现在看来,除了他的姓名里带一个朱,以及名字有点像善音婆婆的儿子以外,他和这起案件就没有任何关系了。
怎么会这样?
也就是说明,一条线索被彻底切断,不存在考虑的价值,而我对卖货郎老庄的调查也同时碰壁。
我在失望之余继续看下去,刷屏的对话框,还没有停止在此。
接下来,她们两人又约在一个地方见面,从拍给群聊的照片来看,也许是在警局。
或者是银湖中学附近,我对那片街区的景物有所印象。
“有新发现”
“还记得之前那个在星榆哥店子里招呼我们的警察吗?姓刘的。”
“那个刘警官啦,我是没问到他的名字”
“我们啊,就抓住他不放”
“一定要问问看”
“和他说了好多,才告诉我们,三十多年前那个火灾的事情”
“你猜怎么样,他知道唉”
洛泽维之前告诉过我,地方公安本来就拜托过市区警力调查信件的事——现在继续问,恐怕也没有什么新消息。
可现在,这是唯一的希望了。
我坐在摩托车上,吃力地打字:
“你们最终有问到什么?关于上世纪的火灾案。”
我在群里发言,她们最后一次信息更新还在上午。
没有人立马回答我。
我用手指不断刷新,摩托车“梆梆”穿过减速带,好大一个趔趄,手机差点从我手里面脱出。
“你们在干啥?”
我又发了一条信息催促。
案件的调查越发不顺,我们从Y市,县城,村子里各处都尽可能地寻找人证,我也有把群青写给我的问题一一记录。
然而,完全没有从这些话里找出凶手一丝一毫的马脚,群青和子琪也不回应我的话。
在摩托的飞驰中,我仿佛要随着这股速度飞出我的脑门。
怎么办?
在初中升高中的考试里,我面对最后一道大题的感受,也是如此,我想啊想啊,在有限的时间里,永远都想不到做法。
我握紧自己的拳头,从刚才的沉浸感受中回到现实。
“在去刘公南村之前,我想再去一个地方,可以吗?”
“哪里?可别太远了,到晚上就不安全,晚上前我们要回村子的。”
“不远,是熟悉的地方。”
“哪里?”
她不爽地问我。
“陈伢子的家里,我无论如何想要去那里看看。”
“...为什么要去看他家。”
她露出疑惑的神情,那表情转瞬即逝,然后她干脆地答应下来。
“算了,去就去吧。”
完全不告诉人家原因,就把她作为司机使唤,实在是不厚道。
相处下来,我觉得阿痣是可以信任的人,而且刚才的事情我对她有一些愧疚,于是在去陈伢子家的车程中,我把我的目的直白地告诉了她。
“案件?哦豁,那我知道了,是为了前几天村里那个叫孤婆奶奶的人吧。”
“是,你也知道吗?”
“村里人人都晓得,包括你那个洛嗲嗲被抓起来的事。”
“嗲嗲不会是凶手,他都那么老了。”
“你这么想吗?那说说我吧,陈伢子也被抓起来过,我看他也不会去杀人啊。”
“对,所以警察调查不出来的话,我自己也要问出来个结果。”
“真有意思,都问了谁?”
“什么?”
摩托车飞速驶过村里的石头桥,说话的时候几乎是要喊出来,我才能够听见。
“我说你都问过谁?”
“我问了,村里买杂货店的那个老板娘,洗衣店的婆婆,泽维哥,邮局老板,哦对了...还有卖货的姐姐阿姨,还有你,洛嗲嗲也问了,刚才去刘公南村,也是为了问那个姓庄的货郎。”
“了不起啊,真强,你一个人赶得上我们村里那个大队。”
“什么?”
“他们虽然是警察,可你看我妈就知道,大家随便回答一下,她也不计较啥,因为有住在一个村里面的情分哪。只有去了县里,那个才叫吓人呵。”
“原来是这样子。”
我这个准高中生的话,对于完完全全的大人来说,没有人会严肃看待。阿痣还只刚刚到二十多,她离我这种年纪的人还没有走多远,所以不管我说什么,她也会认真回答。
“为什么陈伢子不会杀人呢?”
“他家里还有个老爹,坐牢了,谁去管他啊。”
“陈伢子他爹的胆囊有毛病,做手术之前,他就没有去读书了。”
说这话时,阿痣的声音低沉下来。
“他老爹的病一直没治好,家里以前没有进单位,就是说没职工医保啦,自己也不交,上医院的钱他家里根本拿不出来了。”
“所以...才要去偷东西的吗?”
我小心翼翼地问道。
“是啦,陈伢子也没有办法,唉,我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其实他屋里那个爹也活不了多久了,就算他...”
“陈伢子没有其他的亲戚吗?”
“没有,就他和他老爹两个人,他是一定要把他爸爸的病治好的。”
“这可能吗?”
“很难哦,那个病,其实就是癌症,不是那么容易治好的,以前说是胆囊炎。”
“啊?这么麻烦么,可是靠偷东西也没有办法赚够钱哪。”
“在乡下,过一天是一天,哪里有想那么多的人...陈伢子能保他爹不被饿死,就够了撒。”
“没有低保吗?”
“这就难说了,是有的吧,可是那些钱也不够治这种病哩。”
摩托车飞快驶过新铺就的水泥路段,扬起令人咳嗽的灰尘。
“快到了。”
阿痣前俯着的上半身缓缓坐直,车速开始变慢。
“这一块没有钱交通路费的,一般都是家里没有子女的老人,或者像陈伢子那种情况的。”
她说得不错,从这里开始就没有水泥地了,竹林被人为砍伐出来一条布满石头和木桩子的土色小坡。
“住这里的人一般也没有车,所以不通路没事,唉,我还是慢点吧,这条路可不好走。”
摩托车上下颠簸,我戴着头盔几乎整个背心里要被汗湿,四周传来“沙沙”的虫鸣。
“还有多久才到啊?”
“快了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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