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血咒之谜

“知其死,方能知其生。——致我的烟霏”

漆雕烟霏的手开始颤抖。这张解剖图的精确程度远超这个时代的医学认知,而那句“知其死,方能知其生”正是她当年对扎西平措说过的话。

那时他们刚相识不久,他问她为何选择成为天葬师。她回答说:“知其死,方能知其生。只有理解死亡的真相,才能明白生命的可贵。”

“父亲!”嘉措的惊呼将漆雕烟霏从回忆中拉回。

多吉坚赞的呼吸再次变得急促,眼神开始涣散。

“报丧者...”他紧紧抓住漆雕烟霏的手,“请...为我举行天葬...”

漆雕烟霏点头:“我答应你。”

多吉坚赞的脸上露出一丝解脱的微笑,然后缓缓闭上了眼睛。

帐篷内一片死寂。嘉措跪在父亲床前,肩膀微微颤抖。帐篷外的族人们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低沉的诵经声渐渐响起,如潮水般弥漫整个营地。

漆雕烟霏静静站立片刻,然后开始为多吉坚赞净身、更衣,准备天葬仪式。这是她的职责,也是她对死者的尊重。

在整理多吉坚赞的遗物时,她在族长贴身的口袋中发现了一封密封的信函。信封上写着:

“致报丧者漆雕烟霏亲启”

她拆开信封,展开信纸。信中的内容让她屏住了呼吸:

“烟霏,

若你读到这封信,说明我已离世,而你也如约而至。

那个年轻人——我想你知道我说的是谁——三年前来到我的帐篷。他告诉我,你一定会来,而你的到来,可能会为我们家族带来一线生机。

他说,他在寻找一种方法,一种能够打破生死轮回的方法。他提到了一种名为'重生之花'的植物,据说生长在雪山之巅,圣湖之畔,千年开花一次,能够净化血液,治愈顽疾。

他说,这种花或许能救我们家族。

我不知道他是否找到了那种花,也不知道他如今身在何方。但他让我转告你:'那一月,我摇动所有的转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如今,我转山转水转佛塔,不为修来生,只为与你重逢。'

愿佛祖保佑你找到他,也愿你能找到治愈我们家族的方法。

多吉坚赞绝笔”

漆雕烟霏将信纸紧紧攥在手中,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重生之花。打破生死轮回。这些听起来像是神话传说中的内容,但如果是扎西平措说的...

她想起当年他死后,她将他的遗体天葬时,确实在附近看到过一种从未见过的白色花朵,花瓣如水晶般透明,在雪地中几乎难以辨认。当时她沉浸在悲痛中,没有多加留意。

难道那就是重生之花?

第二天清晨,天葬仪式在康巴家族的天葬台举行。

漆雕烟霏身着正式的天葬师服饰,面戴绣有神秘图腾的面具,手持金刚杵和天葬刀,在桑烟缭绕中诵经。

多吉坚赞的遗体被安置在天葬台中央,族人们远远围坐,低声诵经。嘉措站在最前方,面色凝重。

当漆雕烟霏开始处理遗体时,她特别注意了多吉坚赞的骨髓情况。果然,与她的推测一致,骨髓颜色异常,质地如胶冻。

这证实了她的诊断:这是一种影响骨髓造血功能的遗传性疾病。

在天葬过程中,漆雕烟霏注意到嘉措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她手中的动作。那眼神中不仅有悲伤,还有一种决然。

仪式结束后,族人们陆续返回营地。漆雕烟霏正在清理工具,嘉措走了过来。

“我决定跟你一起去雪山。”他直截了当地说。

漆雕烟霏抬头看他:“为什么?”

“两个原因。”嘉措的表情严肃,“第一,如果那个年轻人真的找到了治愈我们家族疾病的方法,我必须知道。第二...”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我梦见了我父亲。他说,那个年轻人需要帮助。”

漆雕烟霏静静注视着这个刚刚失去父亲的年轻人。他的眼神坚定,与几天前那个冲动鲁莽的继承人判若两人。

“雪山很危险。”她说。

“我知道。”嘉措点头,“但我熟悉那条路。每年我都会带族人去圣湖朝拜。”

漆雕烟霏思考片刻,最终点头同意:“我们明天出发。”

当晚,漆雕烟霏在帐篷中整理行装。她将多吉坚赞的信小心收好,又把那幅画像和解剖图贴身收藏。

解剖图上那些精细的标注让她不禁疑惑:扎西平措从哪里学来这些知识?作为转世灵童,他接受的是佛学教育,而非医学。更何况,这种精确的人体解剖知识,在这个时代几乎无人掌握。

除非...

一个大胆的猜想在她心中形成:除非那个留下线索的人,根本不是她认识的扎西平措,而是来自另一个世界、另一个时空的“他”。

这个想法让她不寒而栗。

帐篷外传来轻微的响动,打断了她的思绪。漆雕烟霏警觉地起身,悄无声息地移到帐篷入口。

“是我,次仁。”小男孩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漆雕烟霏掀开帘幕,看到次仁抱着一个小包裹站在月光下。

“给你。”次仁递上包裹,“阿妈说,路上吃的。”

漆雕烟霏接过包裹,感受到里面食物的温热。这种普通的关怀让她有些不适应。多年来,人们对她只有恐惧和排斥,从未有过如此善意的举动。

“谢谢。”她轻声说。

次仁摇摇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护身符,塞到她手中:“这个给你,保佑你平安归来。”

那是一个用羊毛编织的小小转经轮,粗糙却充满诚意。

漆雕烟霏握紧护身符,感到一股久违的暖流涌过心间。

次仁转身跑开,却又在几步外停下,回头问道:“报丧者,你真的能找到治好我们的方法吗?”

月光下,小男孩的眼睛明亮而充满希望。

漆雕烟霏沉默片刻,然后轻轻点头:“我会尽力。”

这个承诺不仅是对次仁说的,也是对她自己说的。

次日黎明,漆雕烟霏和嘉措踏上了前往雪山的路。

嘉措准备了两匹健壮的马和充足的补给。他显然经常远行,对野外生存极为熟悉。

“从营地到圣湖,正常需要七天。”嘉措指着远方的雪山轮廓,“但如果加快速度,五天就能到。”

漆雕烟霏点头,翻身上马。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康巴家族的营地,然后调转马头,与嘉措一同向北而行。

草原在他们身后渐渐远去,前方的地形开始变得崎岖。雪山巍峨的身影在晨雾中若隐若现,仿佛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门户。

路上,嘉措向漆雕烟霏讲述了更多关于那个神秘年轻人的细节。

“他在这里住了一周,大部分时间都在翻阅我们家族的病史记录。”嘉措回忆道,“他还画了很多图,就像你看到的那张解剖图一样。”

“他说过自己从哪里来吗?”漆雕烟霏问。

嘉措摇头:“没有。但他对现代——不,他对当时的一些事物似乎很不熟悉。有一次我拿出家族的传世宝刀,他居然问这是什么金属打造的,像是从未见过钢铁一样。”

漆雕烟霏若有所思。这个细节进一步印证了她的猜想。

“他还对圣湖特别感兴趣,问了很多关于湖水的传说。”嘉措继续说,“他说,在某个传说中,圣湖的湖水能够映照出人的前世今生。”

漆雕烟霏知道那个传说。在藏传佛教中,圣湖纳木错被认为是佛母的化身,湖水具有神力,能够预示未来,映照命运。

“所以你相信他是去寻找重生之花了?”她问。

嘉措的表情变得严肃:“我不知道。但我相信,他和我父亲的梦有关联。”

“你父亲的梦?”

嘉措点头:“我父亲在去世前一周开始做同一个梦。他梦见一个年轻人站在雪山顶峰,手中拿着一朵发光的花。那个年轻人对他说:‘等报丧者来,一切都会明了。’”

漆雕烟霏沉默地驾驭着马匹,心中却波涛汹涌。这一切的巧合太过离奇,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幕后操纵着他们的命运。

第三天,他们进入了一片茂密的红杉林。这里的树木高大挺拔,树冠遮天蔽日,林中弥漫着一种神秘的氛围。

“这是神木林。”嘉措压低声音,“传说在这里许愿,红杉之神会听见。”

漆雕烟霏仰头望着这些参天古木,忽然有一种奇怪的熟悉感。仿佛在很久以前,她曾经到过这里。

林中深处,他们发现了一座废弃的小木屋。看样子已经多年无人居住,屋顶部分坍塌,门前杂草丛生。

出于某种直觉,漆雕烟霏下马走向木屋。推开门,一股陈旧的气息扑面而来。

屋内陈设简单,只有一张木床、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桌上放着一盏油灯,积满了灰尘。

而在桌子的抽屉里,她发现了一本笔记。

翻开笔记的第一页,她的呼吸骤然停止。那是扎西平措的笔迹,记录着一段令人震惊的文字:

“我来到了这个世界,却不知身在何时何地。

所有人都说我已死了八年,但对我来说,那场雪崩只是昨天的事。

烟霏,我的烟霏,如果你还活着,如果你能看到这些文字,请知道:

我放下过天地,却从未放下过你。

如今我转山转水转佛塔,不为修来生,只为与你重逢。

——你的扎西平措”

笔记的日期,赫然是三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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