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远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了解到自己是被收养的事实,大概打记事以来就知道了。或许是小孩过于敏感的心思,也有可能是对邻居若有若无的眼光的感知力,亦或是捕获的闲言碎语里的某些陌生词藻。在逐渐变大的年纪里,渐渐的明白了它本身甚至额外的含义。
有一段时间,他很想当面问问父母,我是不是你们收养的?或者说我的亲生父母是不是不要我?但他又很害怕,万一他们知道我明了了真相之后,就不像之前那样对我像亲生的一样了。于是,他假装不知道。若无其事的继续生活,做父母的亲儿子。父母亲也同样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若无其事的养属于他们自己的儿子,每天每天在餐桌两端带着两张假面。或许,他想,父母知道自己内心的疑惑。他们双方心中有着同样的疑惑。他不知道我知道了什么,他害怕说出来自己会失去父母,父母话说出来会失去孩子。别人家的儿子,终究是别人家的孩子。你去找你的亲生父母吧。他害怕这些话。这些话一旦说出来,父母就真的变成了养父母。实际上,他们也并不是亲生。亲生父母会不管自己的孩子,养父母也可以解除领养关系。不,自己可不就是被亲生父母抛弃的吗?
或许因为不是亲生的。由荷尔蒙分泌产生的爱意不足以让她爱他有如亲生儿女那样,又或者血缘的关系让他们之间无法心意相通,他们对他只是养大他的人,而不是父母。
后来,张远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是养父母的恩人,因救他们而死。年轻的丈夫为了报答救人者的恩情,决定要向对自己的亲生儿女一样对待恩人的遗孤,甚至决定不再要自己的孩子。而刚结婚的年轻妻子,此时正处于丈夫虎口脱险后的喜悦、担忧、后怕,刚结束了惊惧的情感,还充满了对前途美好的期望和离奇的失而复得的混乱之中,垂着泪,几乎不能拒绝地答应了这一要求。在之后的日子里,身旁的丈夫酣睡之时,她有时也会睁开眼睛喃喃自语,质疑这个决定。无论是对于作为提出者的丈夫,还是作为执行者的自己,她想,对于恩人的儿子,她更多的是敬,甚至于畏,而不是一个普通的母亲对自己儿子的爱。儿子仿佛是这家中最重要的客人,照顾儿子应该被看作是一种光荣而艰巨的任务,她怕自己养不好他,乃至于最后变成一种负担。
王海桐的童年很是无趣,自己每每想起来,翻来覆去,怎么想都是无趣。王海桐的身体自幼羸弱,很少与同龄人玩耍,父母也担心他的身体,让他少出门,他只好在家读书、看报、看画册以及做白日梦。做白日梦是每个孩子童年阶段的要事,对于不能出门的王海桐更是如此。做白日梦能摆摆脱自己这副躯壳的限制,创建自己的世界。
久而久之,王海桐对世间万物运作转化,对某些事物形成的解释都有一套自己的理论。譬如将数字2看作来自小鸭子,画册上的画是蜡笔画了之后用小刀刮平的,又在太阳下晒,所以才会成为现在的样子。有一段时间,妈妈好像也觉得不知道孩子在说些什么,他经常向妈妈问一些并不存在的东西。比如,玻璃匣子里两个像融化一般的跳舞小人儿,就像他曾亲眼见过,好像是真的属于他的这么一件东西。他向妈妈仔细地描述脑海凭空呈现的那样东西,那时妈妈似乎在忙些什么,只是含糊的应了一声没有看见之类的。这是孩子的思维,孩子的行为大人是不会懂的,他自己也模模糊糊明白,这只是一件自己创造出来,自己认为属于自己的这么一件东西。仿佛从那一刻,他明白思维中存在的东西不是真的存在,看得见摸得着的存在才是真实的存在。
小学的时候,老师经常说写作业要先写上姓名,班级在最上面,每次都要先写,在家写作业也要先写。他觉得很疑惑,你怎么能保证家庭作业的名字到底是先写的还是后写的,无论先后写,它们不都是呈现在哪里。而后,他又想象了一幅画面,老师在窗台架着一台望远镜,看他的学生是否在写作业前在上头先写上名字。一一记录下来,第二天在课堂上当众拆穿他们的谎言。又或者老师穿着紧身衣,戴着眼罩,轻巧的从一个楼间越到另一个楼间,猫一样手脚并用,无声无息的踮脚落在你的窗台上,拿着一副镜片,是幽幽绿色的小望远镜。从窗外透视,你有没有在写作业时先写上名字,甚至更恐怖,出现在你家电视上,盯着你的一举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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