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上人话音落地,把宋横玉抓来的刀疤脸急急解释:“绝对没问题的大当家,我可是反复旁敲侧击,确认了好几遍才把谢小姐带来的。”
破风寨也不知道建立在什么地方,阴冷得要命,外面还是艳阳天,屋里前厅阴沉得堪比阴雨季,破风寨大当家的那张脸从森冷的暗影中缓缓显露出来。
宋横玉见后一惊,和刀疤脸一样,大当家的脸上也贯彻一道锋利尖细的疤痕,两个人合起来看,倒像是同一把刀所为。
“不对。”大当家看着宋横玉嗤笑,“她长的不像谢家人,也不像拿刀砍我的何家人。”
“谢老头长什么样我不清楚,他儿子女婿我可清楚的很。”他咬牙切齿起来,“而且永世不忘!”
其中恨不得生啖其肉的愤恨意味,简直令宋横玉咋舌,暗想谢家从前风光,如今倒了,不料却给自己后人留下这样难缠的摊子。
“孙途。”大当家说。
刀疤脸见自己绑错了人,又没把黄金带回来,已经被震得跪地求饶,连连说自己知错,下次一定把人和黄金都带回来。
“从今天开始你也不必出去了,留在寨子里好好想想自己以后应该怎么办。把人带下去关起来。”
“……是。”孙途伏地应声。
“以后寨外的事,还是交给齐凉吧。”
大当家说完,便甩开身后的兽皮离开,用兽骨制成的饰品随着大当家的走远,其叮铛声被逐渐隔绝。
宋横玉在大当家走后明显感觉屋子里少了许多不怀好意的视线,那视线就像沉重的巨石,如今蓦然撤走,宋横玉得了空,大口呼吸起来。
而刚刚还伏在地上的孙途咬着后槽牙站起身,面色不善地看着对面那个人。
那人叫齐凉,是破风寨三当家,平时在寨子里练练功,管管人事,可以说在破风寨是个手握不了多少实权的人。破风寨平日打家劫舍这种油水多,好处多的外派活,都是二当家孙途在管。
可这两个人就是天生不对付,总要针锋相对一番才算对味。孙途总说齐凉是个娘娘腔,只因这人长了一张与凶悍的破风寨格格不入的脸。
粉面玉郎,青脆俏丽。
与破风寨那一看就要喊打喊杀的兽皮袍子十分不般配。
“先把人带下去。”齐凉发话,得了大权的人此刻下达他第一个命令,“至于二当家……找人看顾好,别再山下惹了病自己还不清楚。”
谷阳城里这几日生病的人多,看着也没什么,不像瘟疫,只是单纯的流感。但这话放在这里,那就是**裸的监视。
孙途啐了一口,扭脸就要和齐凉打作一团。宋横玉还在地上,好像一件随处可见、不会说话的摆件,两位也不背人,把人质扔在地上,自己痛快地打了一场。
破风寨隐匿在元宝山深处,若不是寨内中人,根本没人能找到的。
“以前官府也想把他们人找出来,一窝端了,可是无一例外的在这里就断了踪迹。”引路的老人舔舔嘴,他伸出比树皮还粗糙的手,将鲜红绑带系在树枝上。
“再往里走,就有瘴子,跟紧我,不然会走丢的。”老人说。
老人显然很有经验,每走三十步,就会在林子里挂上一条红色的土布。看磨损程度,这些土布反复用过很多次。
“他很有经验。”旁边年轻的僧人小小声对着何卿云和刘武灵说,“他为想要剿匪的官兵带路过很多次,以他的经验,什么时候红布用光了,什么时候咱们就要返回了。”
老人手里红布用的不算快,大致在他们深入林子一个时辰的时候,林子里的雾气开始变大了。从一开始还能看清远处的人影,到后来雾气浓得像刚煮开锅的牛奶,周围已经不辨人形了。
“还要往前走么?”刘武灵问。他号召大家向中央聚拢,不要走散。
刘武灵就在何卿云的左手方,身穿黑色短打,干脆利落。他们两个即使离得近,也只有手与衣物勉强还在彼此的可视范围之内。
“这才哪到哪?”老人平静道。他掂量一下手里的红布,道:“这阵雾气很快就过去,还没到地方。”
山里路本就不好走,尤其现在还是上坡,又遇到的浓雾,行进速度缓慢下来。
渐渐地,周围雾气凉下来,从浓白变得灰冷。何卿云仰头,发觉天际边已经擦黑了。之前由于头顶的树木高大、茂密,如无边际的华盖一样掩出一地阴影,直到温度降下来,众人才意识到已经傍晚了。
老人很有经验,树枝上在眼前飘摇的红布,使人即使看不见向导的人影也还算安心。
“速度太慢了。”老人的声音幽幽飘来。
“前面还有好长一段路。天黑之前估计是到不了了。”
众人从中午走到现在,听到这个消息皆是泄了气,原地就坐下来。
“按照计划,我们今天本来应该到哪里?”何卿云问。
“到前面的密林前扎寨。等到明天早上穿过密林,就会看见断崖。”
“可这又和我们找破风寨有什么关系?”
老头见今晚可能连这片林子都走不出去,干脆也坐下。
他凑上前来,压低声音,对两个人说:“前面的密林,里面很邪,而且就和破风寨有关。从前那里的树比现在这片林子要矮。树木长的很密,两棵树之间的缝隙只容许一个成年人侧身通过。很多队伍走雾林轻松,但到密林,速度都会慢下来,因为一不留神就有可能被脚下的根脉绊倒。”
“密林里发生很多奇诡的事情,至今回想起来还叫我心惊。”
十几年前,老人和七个人上山采药,他们都是当时的一个采药小队。浓雾将他们逼至密林,在很多年前,雾里还是有毒的。但当他们进到密林后,他们发现毒雾不再逼近,为了自保,他们决定在密林里待上一夜,第二天下山。
就是那一夜,八人采药小队,只有老人一个人活着回来。
“我听见有人在喊,我听出来是谁,我就问‘张大哥,出什么事了!’他们没有一个人回答,后来我闻到空气里有股血腥味,但周围十分安静,就好像只有我一个人站在那里。”
“我眼睛不好,出生就瞎了一只,好在我另一只眼视力奇佳,身手也够敏捷,否则采药队也不可能带我。”
何卿云看看老人,发现他确实有一只眼睛是灰色的,在火光下,有金棕色瞳孔作比,格外明显。
老人继续说:“我当时能明显感受到我肩膀上有东西在动,不像人,像是动物,就在我耳边喘气。我当时瞬间打了个冷颤,整个身体汗毛直竖。这还不是要紧的,我从我好使的那只眼睛余光,看见了有人举起刀,就在我另一只肩膀后面。”
不知道为什么,何卿云听到之后也觉得双肩一凉,情不自禁地打起哆嗦来。
“我当时意识到自己再不跑,可能就会像那些人一样,永远无法开口说话了。于是我拔腿就跑,在过快的跑步速度下,枝干划破我的脸和我的腿,疼痛在当时完全感受不到,我也是逃出密林后才发现我的脚已经扎穿了。即使这样,我依旧能听见身后的动静,那些东西还在追着我。”
说到这,老人停下来。他拿起烧开的水突然喝了几口。
沉浸无比的何卿云和刘武灵被猝不及防地踢回现实。
“然……后呢?”何卿云问。
“然后……”老人继续向火堆里添柴,火焰猛地窜得更高,几乎亮得能照透白雾。
夹山寺,佛前大殿,一束束火把聚集在此。
赵煊奕与岳清穆看着眼前的人群,大半村子推挤在这,个个眼含肃穆悲壮,一言不发地看着二人。
“黄真渡,你想干什么?”赵煊奕无奈地说。
这些人的目光让他很不适应,如果不是自幼的一些礼节教化,他现在真挺想捂住自己的脸。
和赵煊奕不同,黄真渡坦坦荡荡,他只向地上扔了一个盒子。
“这是什么?”岳清穆问。
“这里曾经装着金子。”黄真渡答。
赵煊奕他们两个人本来做好和黄真渡死磕,不拿到黄金不罢手的准备,可黄真渡承认的太轻易,他俩乍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那金子呢?”赵煊奕问。
黄真渡这次没有立刻回答,他转身看看身后的百姓,而后又像是做了什么极正义的事情,他骄傲道:“金子都被我分出去了。”
“分……”
岳清穆被赵煊奕拉了一下,他本来都要冲到黄真渡跟前骂出来。
岳清穆压下火气,道:“你知不知道你把金子盗走,给我们造成多大麻烦?我们一个朋友因为你盗走黄金,而被破风寨的人绑走了!现在好了,金子没了,你让我们拿什么赎人?!”
破风寨!
一石激起千层浪,身后的百姓左右看看,最后都把目光定格在黄真渡身上。
“破风寨,诶呀那可不得了!人去了没有回来的!”
“就是,要这样,我们拿的也太造孽了。”
“……”
黄真渡听到有人被绑走,对上岳清穆的目光,立马心虚地移开。但很快他又恢复原来的从容:“大家别怕,这些人有的是金银和本事,反正绑到破风寨的人都已经没活头了,大不了我陪她去死好了!”
岳清穆忍不了,挥手给了他一巴掌。这次赵煊奕没拦他。
岳清穆这下使的劲应该算进他人生十大,黄真渡的脸再扭回来,右脸明显比左脸大一圈。
“我做的一切我都无愧于天地祖宗!那些矿洞,金银,本来就属于我们!如果不是破风寨,如果启州药局不没落,我们根本就不会被启州放弃,也根本不会连面饼都吃不上!”
“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孩子饿死那么老些,山上现在又根本不允许采药人踏入,我们已经没的选了!我知道你们有钱,知道你们有本事,你们就当大发善心,放过我们吧!”
黄真渡直接跪下了,身后举着火把的百姓也跟着跪下。他们拿到了黄真渡给的金银,本来就是来给黄真渡撑场子的,此刻用自己微弱的声音来逼迫赵煊奕二人就范。
众人一跪,簇簇火苗欢脱地摇曳起来。
晚风烈烈,在剧烈的跳动后,雾林里的火堆被吹灭一部分。
刘武灵守夜,他也顺便清点人数。
“十九、二十、二十一……二十二?”
刘武灵懵住,他自认为虽然文化水平不高,但数数这么简单的东西还是没问题的。
他又数了一遍,“十九、二十、二十一……二十二!”
他坐直身体,喉咙发紧,他缓缓地推醒身边酣睡的何卿云,并在她出声前捂住她的嘴。
“别出声,我们队里多了一个人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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