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辛气急,一巴掌甩在男人脸上,怒声斥道:“休要言语激将!我们大人才不会上你的当!”
“哼!我说得有错吗?!”刀疤男嗤道,朝魏辛啐了一口,“嘴上说得厉害,不也不敢上青岳山?!”
他话音未落,倏然感觉脖子一凉,银亮的刀刃抵着他的喉咙。
卫梓怡身形挺拔地站在他眼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唇角勾起一丝冷笑:“论匹夫之勇,卫某自是不敌你们青岳山的匪众。”
她手中刀尖一旋,从此人肩膀上削下薄薄一片肉。
伤口渗血,染红衣服,那人脸色发白,额角暴起青筋,疼得五官皱成一团,人却是个硬骨头,愣是没哼出声。
卫梓怡吹落刀口的血珠,收刀入鞘,转头对魏辛吩咐道:“扒了他们的衣服,捆起来绑在树上,各笞十鞭,不给吃喝,十人轮值看守,一日之后再审。”
俞秦武在旁,未干预卫梓怡的决策,只在这话入耳时,抬了抬眼皮。
此女当真心狠手辣,道出这般残酷的刑罚,她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正值天寒地冻的时节,地面上都结了一层霜,入夜后更是寒冷,哪怕这些人会武功,也难抵挡冬日严寒,鞭子抽在身上,其痛钻心蚀骨。
卫梓怡不仅要他们受冻,还要他们忍饥挨饿,先把意志消磨,再叫他们开口。
魏辛依言安排内卫看守这些凶恶的匪徒,全是刀尖舔血的极恶之人,她不敢大意疏忽,务必亲力亲为,不能因为她的纰漏,让这些凶徒逃走。
将将入夜,林中响起清脆的击打声,伴着阵阵惨叫和怒骂,被指名道姓骂遍祖宗八代的卫大人却在驿中挑灯夜读,丝毫未受影响。
驿站的官员名唤钱锦复,自长廊穿行而过时,听得驿外喧闹声,不知是惧于匪徒嚣张,还是因这冬日天寒,他缩了缩脖子,脚下步子加快两分,不多时便至烛光未灭的屋外。
“卫大人。”他轻轻敲响房门,温声禀报,“今夜天寒,下官让人替大人备了温酒和夜宵,可要送进屋?”
片刻后,屋中传来回应:“拿进来吧。”
屋门大开,卫梓怡盘膝坐于桌前,正查阅日前从京中递来的书信。
“钱大人,你来得正好。”卫梓怡放下信笺,邀请钱锦复入座,“坐吧,本官有话问你。”
钱锦复久闻卫梓怡之凶名,今日又亲眼见到此女大展神威,出手便擒下十余山匪,遂正襟危坐,不敢造次:“大人要问什么?下官必定知无不言。”
“钱大人任青岳驿臣多久了?”卫梓怡抬眼问他。
钱锦复立即回答:“回大人的话,一年有余。”
“一年了……”卫梓怡沉吟,复眉梢一挑,倏然道,“这青岳山匪目无朝廷,敢来驿站门前明目张胆截杀本官,可是嚣张得很呐!”
钱锦复双肩一颤,忙不迭起身后退两步,噗通一声跪下,以头抢地:“下官有罪,请大人责罚!”
卫梓怡为自己倒一杯酒,语气从容地问他:“钱大人何出此言?”
“下官不敢有所欺瞒!”钱锦复将身子埋得很低,战战兢兢地开口,“卫大人有所不知,下官去年秋末初来此地,本想有一番作为,却数度被那青岳山匪威胁。”
“山匪屡次聚众来驿站闹事,朝廷鞭长莫及,这青岳山驿拢共不过五十驿兵,可青岳山十里八乡都受匪兵制约,下官为了保命,不得已对其猖獗行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钱锦复哐哐磕了好几个响头,恨声道:“官府沦落至此,下官却无作为,实在无颜面对大人,有愧于朝廷栽培!”
卫梓怡凝神观察他半晌,举杯轻啜,似叹非叹地说道:“如此说来,钱大人是有报效朝廷之心,只是苦于没有足够的人手,不得不对匪徒恶行袖手旁观呐。”
“下官虽无大能,但丹心赤诚,倘使卫大人要剿匪,下官必定身先士卒,尽己之能为大人所用。”
“钱大人言重了。”卫梓怡放下酒盏,语气缓和了些许,“钱大人与青岳山匪打过不少交道,想必对这批山匪颇为了解,依钱大人看,这山中悍匪,兵力几何?”
“青岳山中匪众应有不下五千人。”钱锦复果然知无不言,“大人可莫要小看这支匪兵,此前朝廷连派三路精兵,上万人马入山剿匪,最后却全军覆没。”
卫梓怡微微蹙眉,神色肃然,应道:“此事卫某确有耳闻,青岳山距离京城不远,匪兵祸乱民生,圣上为此日日心忧,可朝廷对这支匪兵知之甚少,无计可施。”
钱锦复稍稍抬起上身,将自己数日前才获悉的消息告诉卫梓怡:
“卫大人,这支匪兵之所以能以少胜多,不仅是因为他们了解青岳山地形,占了地利之便,更是因为山中的悍匪,近半都是镇北军的叛兵!”
镇北军的叛兵?
卫梓怡蓦地沉下脸来,眼神阴郁。
屋内烛光闪烁,钱锦复低着头,未察卫梓怡脸上神色,继续往下说:
“那匪首章忝尧乃是朝廷要犯,据下官所知,其人曾是镇北军中威名赫赫的人物,与二十年前名噪一时的卫铭川并称镇北双雄……”
啪——
瓷盏砸在窗框上,落地摔得四分五裂。
钱锦复乍闻此声,吓得猛一哆嗦,连忙抬头,便见窗外飞快闪过一道黑影,欲翻墙而去。
卫梓怡一把抓起桌旁佩刀,身形一闪便破门而出,锁定那逃跑之人身影。
她腾身跃起,踏檐而过,扔出一束飞镖断其退路。
月黑风高,天寒地冻,正是杀人放火好时节。
黑衣之人回身,与卫梓怡交上手,院内乍起叮叮当当的金铁交击之声。
对方也非等闲之辈,不仅出招迅速,而且内力浑厚,彼此试探十余招,竟是不分胜负。
“若阁下是来刺杀卫某,只守不攻,恐难成事!”
卫梓怡刀尖一挑,拨开对方手中之剑,直刺其人眉心。
那人不应,脚下飞退,左右闪躲,卫梓怡横扫落叶,他便纵身一跃,一个后空翻自屋顶跳下,眼看便要没入幽黑的丛林中。
“哼!休走!”
卫梓怡一声冷哼,左手叩于腰间,自腰带夹层中抽出一根细长的铁索。
铁索横空,闪电般卷住黑衣人的脚腕。
卫梓怡用力收紧铁索,黑衣人身形一晃,失去平衡,被拽翻在地,拖行数丈。
那人竭力翻身,一剑斩断铁链,鲤鱼打挺,起身欲退。
可他步子尚未迈开,一截寒刃便贴近他的眉心,只这须臾耽搁,卫梓怡已近其身,锁定要害。
“卫大人好俊的功夫!”
男人低沉的嗓音瓮声瓮气,显然是为了隐藏身份刻意改变语调。
卫梓怡冷眼瞧着他,心念电转间,已然明了此人为何不敢与她正面交手。
刀尖倏然下压,欲斩开此人脸上面罩:“躲躲藏藏乃宵小之为,既是与卫某相识之故人,何不亮明身份?!”
黑衣人反手擒住刀口,鲜血渗透指缝,平静的话语中不见惊慌:“卫大人不必心急,在下与大人迟早相认,不过眼下时机未到,便请大人再等一等。”
言罢,他竭力推开刀刃,飞身后退。
卫梓怡还欲再追,却有两道破空之声同时响起,左右各飞来一支镖,钉入她足尖前的泥地,阻了她的脚步。
黑衣人的身影没入丛林,转眼便消失不见。
院墙两侧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魏辛领着一队人马现身,气喘吁吁地向卫梓怡禀报:“大人……”
“不必说了。”卫梓怡收刀入鞘,冷声道,“大抵是,死的死,逃的逃,又棋差一着。”
魏辛惭愧垂首:“大人料事如神,属下失职,两名重犯被人救走,余下匪众也都遭灭口。”
“……”卫梓怡沉默着,俯身捡起一支镖。
火光明灭,魏辛瞧见那飞镖上的葫芦纹,震惊道:“天衍宗……竟然又是天衍宗!”
——那匪首章忝尧乃是朝廷要犯,据下官所知,其人曾是镇北军中威名赫赫的人物,与二十年前名噪一时的卫铭川并称镇北双雄……
驿臣所言自卫梓怡脑中闪过,令她倏地脸色一变。
她连忙回身,奔入庭院。
血腥之气扑鼻而来,那驿臣倒在血泊之中,背后插了一把匕首。
魏辛见状大惊,快步上前,探过驿臣鼻息,后蹙起眉,遗憾地摇了摇头。
卫梓怡紧绷着脸,缓步行至桌旁。桌上信件染血,两滴鲜血重叠,像极了天衍宗的葫芦纹。
又被摆了一道!
陆无惜面带玩味笑容的脸孔浮现在她眼前,卫梓怡曲起五指,那封信在她掌中揉皱,撕碎。
“俞副指挥使呢?”她问。
魏辛惧于卫梓怡此刻眉间厉色,垂首回答:“俞大人掌灯时便回房歇下,未曾理会他事,想必是睡下了。”
卫梓怡遂吩咐她:“把他叫起来,立即整队启程,连夜赶路,天亮前务必回京。”
“是!”
魏辛放跑了嫌犯,内心愧疚不已,对卫梓怡的任何吩咐都言听计从。
待魏辛去唤俞秦武,卫梓怡沉默地站在院中,冷眼旁观内卫收拾钱锦复的尸体。
她手中把玩着天衍宗的飞镖,眼底尽是肃杀之意。
一会儿是山匪刺客,一会儿又是神秘故人,都与天衍宗有关。
陆无惜,你到底想干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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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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