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卿躲避那群御林军时身上中了六箭,要害是避开了,但伤得着实是不轻,权衡利弊之下,他跟齐叡回了东宫。
齐叡解下身上的素白外氅丢给燕卿,“把身上的伤遮好,别让人看到。”
那傻狗这样冷的天里都只穿了身窄袖束腰墨黑色劲装,宽腰带束出的腰还挺细,但看着劲儿劲儿的。
燕卿把那件沾着体温的外氅裹在身上,跟着齐叡下马车。
朱红色的宽敞大门后头是雕梁画栋的宫殿,宏伟的门楣上牌匾东宫二字龙飞凤舞威严醒目,积雪如银,银霜凝结在青石道路上,只有一白发老太监顶着风雪提灯撑伞站在青石道最前端迎候。
老太监弓着腰上前去为齐叡引路,“殿下,这位公子是?”
“孤的故友。陈伯,稍后安排人去把明德殿偏殿收拾出来给他住。”齐叡回头看了燕卿一眼,“先跟孤过来。”
他跟着齐叡走过弯弯绕绕的青石道,进了一处梅香缭绕的宫殿。
宫殿中几棵红梅树花开满树,那傲立枝头的花瓣艳若云霞,在清冷的白雪里犹如一团团燃烧的火苗。
梅雪相拥,倒像极了前头那妖精,又冷又艳,筋骨里透着股傲气。
他穿得素净,素得跟那张极艳的脸是极端强差,一袭月白直襟锦袍,衣襟上只有少许的银线流云纹,散着长发,走路的仪态相比那群贵公子可以说与端正不大沾边,腰身总是会跟着步伐细微摆动,一步三摇。
注意力放在那腰上,会觉得风情万种。
寝殿内素雅得有些过分,说是素雅,倒不如用简陋来形容,只有一张围着紫色帷帐的床,临窗台的茶座,靠墙的一排木柜,一台摆了些书的案几,再无其他。
殿内跟外头差不多寒冷,没烧煤炭,甚至连薰香都没点,小轩窗支开半格,一支红梅在封寒风中频频向殿内探头,整个寝殿里都是清冽的梅花香。
陈伯燃好了火炉端进来,合上窗就退了出去。
齐叡打开抽匣,从里头翻出几个药瓶和干净的纱布放在案几上,“是自己把箭头拔出来,还是找个郎中来挖?”
燕卿往茶座前盘腿席地一坐,手肘搭在膝盖上身子前倾审视的盯着齐叡,压低声音神秘兮兮的问:“买我来杀你们燕国丞相的,该不会是你吧?”
齐叡脸上没流露出任何表情,“那你真是高看孤了,孤没那么多钱。”
“那是谁想要你们丞相的命?”
“比孤有钱的人。”
燕卿没再接话,就只是低头看自己身上被折去箭尾的露出一小截来的短箭头。
“前面的我能自己挖,后面的,我可挖不到,要么你帮我,要么找个郎中来。”
“你给钱。”
这没人情味的三个字,让燕卿激动的膝盖一抬就站起身来,“齐思年,两年前我看你穿得破破烂烂满手冻疮,又是带你出去买衣服买疮药又带你跟我兄弟一起吃饭,还一路把你送回了洛阳,那花的不都是我的钱吗,到你给我找个郎中你还斤斤计较上了是吧!”
听到齐思年这三个字,齐叡眼底才有少许的情绪波动。
“你当时花的,不是接刺杀孤的活赚的钱么?况且你觉得孤该感谢你让孤穿女人的衣服是吗?”
燕卿撇嘴,“那不是你当时装成哑巴欺骗我?你长什么样自己心里没数?谁知道你是男人。还就是因你那一单,我从先收钱后杀人,沦落成了先收少量定金杀人后结账。对了,当年的钱,我至今还都没还给雇主呢!”
“没事,你不用还了,那债,孤消了。”
齐叡拔出一把匕首在烛火上烤,垂落的长发半遮面容,烛火在脸上跳跃,半明半暗,所映出的美感介于神明与鬼魅之间。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让你把衣裳脱了过来趴好的意思。”手里的匕首烧得发红,他转身撩开床幔。
燕卿解下那件外氅,褪了上衣,露出皮肤瓷白,肌肉紧实分明的上身。
他身上就只有六个汩汩冒血的箭头,除此之外甚至没有任何一道细微的伤疤,皮肤还光滑细嫩得很。
“弄脏你的床你不介意吧?”
嘴上说着不介意的话,人已经压根不客气的趴下了。
“你一个刺客,在这之前身上没受一点伤?”齐叡有些好奇。
“我武功高,之前也没在宫里杀过人,谁知道你们燕国皇宫的御林军反应那么迅速。要不是我身法灵活,我都要被射成筛子。嘶......你挖之前就不能跟我说一声吗?下手这么黑!”
齐叡挖苦道:“怕疼还当刺客?”
他手中又是毫不留情的挖出第二枚箭头。
燕卿额间冒出细微的冷汗,“要不你试试多疼?”
六个箭头全被挖出,血水在褥单上晕染开,屋里的红梅气息都被血腥味掩盖。
齐叡把伤药在燕卿背上一通撒,再给他缠上绷带。
“外头定会封城搜寻刺客,你不必着急走,可留在东宫静养几日,去睡吧。”
外头风雪愈烈,积雪二尺,苦寒。
帝王懒政,又遭丞相遇刺,宣停朝一月。
巳时天色大亮,风雪未平。
昨夜睡得晚,燕卿还没醒,但有被外头的动静惊扰到。
“陛下命奴婢来请太子殿下入宫一趟,殿下请随奴婢走吧!”
一身朱红官袍,头戴黑色冠帽的大监横眉冷对齐叡。
齐叡没有问缘由就跟着大监上了进宫的马车。
马车只在朱雀门停下,朱雀门为正南门,面朝热闹街市,纵使在大雪天,来往讨生活的百姓也络绎不绝。
围着明黄帷幔的龙辇停在朱雀门入口,大监在龙辇外传话:“陛下,太子殿下到了。”
帷幔被外头候着的宫人掀开,两鬓斑白神色萎靡不振的燕昌帝脚踏人墩子下辇,一身黑虎皮大氅裹得严严实实。
燕昌帝身后还跟着两个年轻人,分别是吏部尚书谢绎与中郎将谢绍。
谢绎半边脸上的巴掌印赫然醒目。
齐叡撩开袍服在厚雪地里跪拜,“儿臣拜见父皇,父皇万福金安。”
昌帝垂眸扫视过跪伏在脚下的太子,目光里带着几分阴冷,“安?丞相乃国之栋梁,昨夜丞相遇刺,朕与二位贤侄侧夜难眠,你倒是能安啊。”
“儿臣惶恐。”齐叡保持着跪拜的姿势,看不到身边人皆是不屑一顾的目光。
昌帝居高临下的斜睨太子,“衣服脱了。”
齐叡不解的抬头对上昌帝厌恶的眼神,“父皇是何意?”
“朕让你把衣服脱了!”昌帝抬高了语气,狠戾道。
齐叡跪在地上解下外氅,昌帝就继续说:“继续脱。”
他连眼眸都没低一下,一脸平和的解下层层衣衫,眼底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宁静得像是一潭外表潋滟但毫无波澜的死水。
身上的衣服脱得只剩下单薄的一层里衣,齐叡停下解衣服的动作,“父皇还要儿臣继续脱吗?”
褪去繁琐的服饰,在华服包裹下的身材相比其余男子纤瘦得过分,好在骨架足够宽阔,比绝大多数男子要更加挺拔,才没有显得瘦弱。
单薄的素白里衣与黑发在风雪中翻飞,人却跪在风口处屹立不动,仅有衣衫与长发飘动,正如那百丈悬崖上披霜覆雪的劲松。
昌帝未接话,抬手喝道:“拿鞭子来,朕今日,就以国法好好教训这蔑视家国的逆子!”
大监谄媚的递上马鞭,昌帝接过扬手就是一鞭抽在齐叡身上,单薄的里衣被抽出一道裂痕,底下的皮肉渗出血。
齐叡闭上了眼睛,把头侧到一边,听着不绝于耳的挥鞭声,他眉心皱了又皱,牙关却没咬紧一下。
“嘻嘻嘻......打得好,打死他!打死这个□□生的贱种!打死他!”
宫墙上,传来女人癫狂的疯笑与咒骂。
那疯女人穿戴看得出华贵,但发髻散乱灰头土脸,神情疯癫。
大监赶忙冲赶来的宫人喊:“你们这群废物,怎么又把玉贵妃给放出来乱跑!赶紧把她带回去看好!”
齐叡身上已经出现了多道血痕,他面色被风雪洗礼的苍白,没出现一滴冷汗,扬鞭抽打他的昌帝却起了一身薄汗。
昌帝把鞭子丢给谢?绍,“你来代朕执法,鞭罚他五十,从头计数!”
谢?绍接过鞭子,看了眼大哥脸上的巴掌印,对齐叡道:“太子殿下,多有得罪。”
他是武将,力道比常年沉迷于酒色的明帝强太多,他还刻意每一鞭都卯足了劲,鞭鞭见血,五十鞭下去,齐叡单薄的身体上皮开肉绽体无完肤。
周围有百姓悄悄围观,有人问:“什么情况,谁犯事了被这么打?”
“被打的是太子,估计是昨晚谢丞相遇刺,跟他有关。”
“天爷,还脱了衣服打,这是一点不给太子留颜面啊!”
“看不到他身上那层衣服都被打的全是血,膝盖底下的雪都红了吗,分明就是冲要他命在打,这样冷的天,人不被打死也要被冻死,还管颜面呢?”
“当今皇上真是够狠,死了个臣子,就把儿子往死里打,虎毒还不食子呢!”
“那还不是当年宫里出了丑闻,先皇后私通秽乱后宫被捉奸在床,接连就是太子被送到辽国为质,就是太子是皇上的亲儿子,出了那么个母亲,皇上不讨厌这个儿子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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