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高无庸跟我禀告:“秦栓儿说今儿早晌绮三太太来给绮主子请安!”
玉容?
玉容跟绮霞、绮云一样看不起绮罗。即便明知道绮礼待绮罗不同,成亲近一年,也没来过一回。
俗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玉容今儿上门,一准地没有好事。
“秦栓儿呢?传了他来!”
爷要细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
“爷,今儿早晌主子用过早饭在院里遛弯,福晋打发人来告诉说绮三太太请安来了。春花姐姐就吩咐奴才去接。”
“等等,”我疑惑:“你主子让你去接?”
娘家嫂子头回登门,绮罗自己不去?
“嗻!”
我想起南巡回来,绮罗因为周姨娘横死唬了一跳的故事,心说:绮罗春花至今尤想着周姨娘。
“那金嬷嬷,徐嬷嬷呢?”
绮罗自己不去就算了,怎么也该使两个陪嫁婆子去,才是起码的礼数。
爷记得先绮礼使他奶娘来给绮罗送节礼,金、徐两个婆子压根不用绮罗吩咐就迫不及待地跑去门上,周姐姐长,周姐姐短的,跟前忙后的热络。
“回爷的话,金嬷嬷和徐嬷嬷去园子里放生鲤鱼还没回来。”
说得好像园子离了十万八千里似的。不过金婆子嘴碎,不叫也好!
“那绮三太太呢,没挑礼?”
“绮三太太赏了奴才二两银子,问奴才伺候主子多久了。又说十月二十八她来吃小阿哥满月酒时,还见过主子,看着好好的。没想主子竟又病了,问奴才主子是哪天病的,病因是什么?”
不是,玉容何时这么关心绮罗了?
真若关心,十一月十五就听说的病,今儿十一月二十四才登门问安?
这关心来的是不是晚了点?
绮罗都病愈两天了!
……
“你怎么回的?”我问秦栓儿。
“奴才回绮三太太说主子身患心疾,原比旁人孱弱。冬节那天进宫受了凉,夜里烧的。”
秦栓儿不知宫里的事,照实回话,无可厚非。
“绮三太太怎么说?”
“绮三太太问奴才主子真是冬节得的病?又说寒凉而已,怎么会半个月都没好!”
玉容为什么关心绮罗是冬节得的病?
我心生警惕:玉容听说了什么?
她今儿来又为了什么?
……
“主子出房迎接绮三太太。见面问好后,主子请绮三太太落坐说话!”
“落坐?你主子没请绮三太太上炕?”
这么冷的天?
“嗻!主子在堂屋招待绮三太太,没请绮三太太进内间!”
闻声我想起绮罗桌上炕头乱七八糟的点心包,点心匣子,又问:“你主子都怎么招待绮三太太的?”
秦栓儿愣了一下,方回:“爷明鉴,秋花上了一杯茶!”
秋花?春花连茶都懒怠上,更别提摆碟子装点心了。
“对了,”我忽然想起:“绮三太太今儿来没送你主子点心?”
“没有!”
亲近如绮礼,启程去江南,随身都带着绮罗爱吃的红豆糕、绿豆糕。玉容头一次登门,还是探病,竟然空着手,明显没拿绮罗当回事。
不当事却还是来了,我愈加质疑玉容的来意。
……
“绮三太太说八福晋使她来问主子一件事:那首《踏歌》,是主子随万岁爷南巡时哪里看到的?”
《踏歌》?
我很意外。当日在场许多的乐师舞伎,绮霞想复原《踏歌》舞蹈压根不用找绮罗。
及等听到“南巡”两个字,我方恍然:开年皇阿玛又将南巡,继续今夏未竟的行程。
现老八管着内务府,得安排一路吃用宴饮,跟曹寅交道也多。
宴请少不了歌舞,曹寅接驾几回,想必已黔驴技穷,老八就想起《踏歌》来了——踏歌盛形于汉人最引以为豪的汉唐,今人都是只闻其名,未见其形,加上使用当地舞班,正合用来给皇阿玛和天下士绅展演江南文治,歌颂圣德。
不得不说老八会想,我早前竟未想到——唉,我心神都被绮罗的摔跤给糊住了!
不过八福晋,绮霞,我沉吟:男女大妨,老八让绮霞出面原是寻常。绮霞自己不来,使玉容来也算差强人意。但玉容一个跑腿的中间,这个居高临下的口气,呵,问一声!
玉容当她是谁?
论私,绮罗是小姑,玉容一个做媳妇的得敬着绮罗这位姑奶奶;论公,绮罗是我的庶福晋,人口里的主子,绮礼是我门下,玉容就是门下媳妇,见到绮罗得问安肃立。
总之于公于私绮罗都当得玉容一个“请”字。
更别提绮礼外放江南大半年,独留玉容在京,对外说法是尽孝,内里,玉容真不知道怎么回事?
年轻的媳妇,进门第一件事就是怀孕生子,巩固好自己的地位。
先玉容也确是这么做的——进门没两月就查出周姨娘几千两的窟窿,弄死了已有八个月身孕的周姨娘。
现绮礼身处遍地佳丽的江南,玉容不想尽快赶到绮礼身边?
还是说绮霞许了玉容什么?
玉容觉得自己很快就能挽回绮礼,得意忘了形?
能左右绮礼的,只有绮罗——绮霞真有这本事,绮礼就不会去江南了!
联想到玉容今儿破天荒地来瞧绮罗,我心里打鼓:绮霞、玉容想对绮罗做什么?
第一反应就是谋杀。
绮霞打小由她外祖安亲王岳乐充男子教养,琴棋书画,有口皆碑,是宫里第一才女。
结果去岁除夕,书法不及绮罗;三月长亭,绮罗《离别》唱遍大江南北;金秋围场,绮罗舞蹈、摔跤、作诗,样样全能。名声口碑一下子盖过绮霞,更别提人口里将她姊妹仨各方比较。
绮霞争强好胜惯了,能忍?
不过绮霞若打算杀绮罗,郭络罗家又怎会来接绮罗?玉容又来登门
这是生怕爷,还有绮礼疑不到她们头上吗?
若不是杀绮罗,那就是拿到了绮罗的死穴,能操控绮罗。
绮罗的死穴是绮礼、春花。
绮礼不说了,绮霞自己拿不住,春花就在绮罗身边。
除了绮礼、春花,绮罗再还有什么弱点?
我竭力思索……
蓦然地,我想到了绮罗的病。绮罗这场病完全是因舒舒觉罗诱拐绮罗去她卧房私会胤祯而起。
先十三弟曾说舒舒觉罗将这事透给爷,绮罗就死了。那透给绮霞呢?
不就是绝好的把柄?
只要绮罗不想死,还想活,就得屈从绮霞命令,倒出肚子里的曲词歌舞,成就绮霞才女名声,人前风光;似家伎一样参加节庆宴饮,替绮霞老八交际应酬各种野男人;舒舒觉罗地位稳固,胤祯心愿得偿——等等,我发现了一个漏洞。
绮霞为什么不成全老九执念,反是舍近求远,找上胤祯?
回想到上梁那日,老八教训老九的那段话,我揣测:绮霞知道自己所行不止伤天害理,还离间了我兄弟,老八无可能同意,所以干脆地连老九也不告诉。横竖等她控制了绮罗,老八再反对也于事无补,说不定还得亲自动手,杀了绮罗,以绝后患。
自古祸害一个妇人身败名裂,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失贞——刑部案宗,太多的前车之鉴。
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
舒舒觉罗日常跟绮霞往来密切。冬节这个□□的主意多半就是绮霞所出——就舒舒觉罗那个推人落水的脑子,实难筹谋这种各方收益,面面俱到的计谋。
本来似这种伤天害理的毒计只限绮霞和舒舒觉罗俩个知道。
绮霞没想到冬节那天绮罗会打胤祯手里跑掉——没亲身经历的人永远不会知道绮罗有多会跑!
跑掉的绮罗再不会相信舒舒觉罗,绮霞不得已,求助娘家,于是十一月十五郭络罗家太太过府请安,提议接绮罗归宁。
胤祯日常同老八、老九、老十一处,跟去郭络罗家撞上绮罗也是寻常。
绮霞没想到绮罗生病,又躲过了。
绮霞尤不甘心,方拉拢玉容,使玉容替她跑腿传话。
玉容没想到绮霞会把操控绮罗的事交给自己,自觉今后可以拿绮罗掌控绮礼,得意过了头,让我瞧出破绽。
话本里太多的是逼良为娼。我只没想到我的妇人也会遭遇这丧尽天良的连环套。
如此接二连三,变着方儿的使人来跟绮罗说话,接绮罗归宁——绮霞!我恨得咬牙:这是多瞧不起爷?当爷死人?
……
“主子说她坐船时看到的。只她晕船晕得邪乎,具体哪儿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
这就完了?
我很愣了一刻,方省起绮罗也不是吃素的,撒起谎来那叫一个流利不眨眼。
生平头一回,我因为绮罗撒谎而庆幸——不是撒谎掩藏自己,绮罗早被绮霞给卖了!
绮罗很聪明,真的很聪明!
“奴才主子问春花姐姐是否记得。春花姐姐说当时她只顾伺候主子,压根没留意!”
呵!我听笑:这俩狼狈,一唱一和的又演上了。这是演多少回了,才配合得如此天衣无缝?
绮罗在家的处境远比我想的艰难!
“春花姐姐又问奴才。奴才们在仓门外伺候,压根看不到岸上的情形,亦只能回不知道。”
岂止你们不知道?我心说:一准压根不存在。绮罗歌舞这首《踏歌》原是为试探爷的心意。当着皇阿玛,绮罗就想着敷衍过关,就没想到还能有这许多后续。
宫里就是这样,说过的话,做过的事,不定什么时候,即便隔了几十年,甚至于死了、埋了,都可能被翻腾出来,鞭尸问罪。
所以必得是谨言慎行。
绮罗这个随口撒谎,顾头不顾尾的毛病还是得管,不管不行。
……
是夜云收雨歇,我亲自问绮罗:“那曲子真是你南巡路上瞧见的?”
绮罗叹一口气回我:“是,是奴婢船上做梦瞧见的!”
“呵,”我了然:“就知道是你胡掐。怎么,今儿当着你三嫂,也不说实话吗?”
玉容,大概是老八能找到的当下京里最能说动绮罗的人了。
只要玉容没戏,其他人都不足为虑。
“奴婢与她素无往来!”绮罗似讲别人的事一般冷淡陈情。
素无来往!
明明月前才收了绮礼的冬节节礼。
世说“夫妻一体”。绮罗硬是将绮礼跟她三嫂玉容强行割裂开——似乎绮礼就是绮礼,玉容就是玉容,绮礼跟玉容是完全不搭界的两个人。
绮罗这般不待见玉容,自然是接受到了绮礼的暗示——别跟玉容来往!
这就是传说中的知己,无需言语,心到神知。
我也想跟绮罗成为知己。
“是吗?”我跟绮罗确证。
绮罗合上眼睛,不理我了 。
我颇为郁闷。
去岁绮罗才刚入府时还每尝地跟我说些自己的想当然,但自正月初四为我家法教训一回后再不跟我多话,更别提倾吐心事了。
这个局要怎么破?我真的是一点头绪没有。
脸埋进绮罗胸怀,我闷闷吩咐:“早些睡吧!明儿将曲词写出来,交给高福,我有用。”
绮霞不怀好意,我得尽快打消绮霞操控绮罗的妄想。
……
老四恨绮霞是有些原因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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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无事献殷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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