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沈令仪信奉以身试险的威力,火药粉爆炸声势浩大,她却并无性命之忧。
同富贵的荣华可不求,共患难的情谊最难忘。
热浪的颠簸让她睁不开眼,却感受到自己落入宽大的胸膛中。
徐桥月停止释放机关后,脱困的陆鸿晏便及时将她救出,转移到暂时安全的地方。
被巨响轰鸣得暂时失聪的耳朵逐渐复原,沈令仪安静假寐着,听着陆鸿晏与魏朔的对话。
“属下看到焰火,便立即动身搜查医馆。”
魏朔遗憾地叹气道:“奈何仁心医馆忽然起火,待扑灭后一片狼藉,什么都没搜出来。”
焰火?是一闪而过的鲤鱼焰火?
魏朔继续询问:“如此狼籍与殿下有所牵扯,不知届时您该如何解释?”
“未来的宸王妃单字沈跃,除夕之夜我为讨她欢心,燃放焰火有何不可?”
陆鸿晏笑声明朗,字字句句深深隽刻进沈令仪心底:“至于其它,只怪天有不测,与本王何干?”
沈令仪闻言,深藏在心的触动,霎时便反过来讥讽其自己的心软。
一切都是陆鸿晏的设计,都是他为达目的所制造的掩饰,而愚蠢的自己却不顾一切地当了真。
沈令仪暗自嘲讽着,随即而来巨大的疲惫感逐渐吞噬了她,不多时便昏睡过去。
却道这头,右胸新的箭伤牵动着神经,陆鸿晏眉关紧锁着将沈令仪安置好。
机关戳破了他身上的火铳,精心准备的烟花飞冲到夜空燃起,阴差阳错地提醒了魏朔动手。
本想一举两得之事,却换得两头空空。
他替沈令仪掖好了云丝被,亲自燃起琉璃院的火盆后,才缓缓回到寝房脱衣上药。
大年初一,沈令仪被复发的腿疾活活痛醒。
那种疼痛像是有一万只蚂蚱爬在她腿上,不知疲倦地吮吸着她的血肉。
直到她浑身湿透地结束这场凌迟,外面的晨光已清晰地透进来,沈令仪勉力抬手撩开了床帘。
宸王府熟悉的琉璃院,唯有脚边缺失了常放的轮椅。
沈令仪昏昏沉沉地回忆起昨日种种,心绪复杂得难以言喻,呆愣愣地坐起身静止不动。
没过多久,定时更换火盆的新花便推门而出,被眼神空洞的沈令仪骇了一跳。
“小姐您醒了?身子可还有什么不适之处?”
新花一边小心翼翼地询问着,一边熟练地翻动着火盆的内炭,挑起几星子灰色的尘末。
沈令仪开门见山:“三殿下现在何处?”
“殿下在寝屋歇着,尚不知是否退烧......”新花知趣地上前扶她起身,“小姐可是想去看看吗?”
得到肯定的回答,新花服侍着她更衣披了件厚斗篷,慢吞吞地走出琉璃院。
魏朔驻守门前,脸色不善:“殿下刚退烧,目前还未醒来,您还是请回吧。”
沈令仪不顾他的阻拦,径直向内走去。
她的脸色异常惨白,裹在斗篷里才能维持些暖意,腿疾发作后的脚步如同刀尖漫步。
魏朔见状无可奈何地叹气。
撩开薄如蝉翼的金丝挂帘,陆鸿晏安静地躺在床榻上,唇瓣毫无血色,赤-裸的右胸缠绕层层叠叠的白纱。
沈令仪落座其身旁,出神地望着他的睡颜。
随后她似笑非笑着,将指尖轻轻点在右胸白纱上。
“陆鸿晏,亦或是陆潜,我好像永远看不透真实的你。”她低低呢喃着,“我好像不能在你身上找到哪怕一丝真心。”
沈令仪所言皆是怪罪,须臾她便想到自己不过半斤八两,又有何资格对其心怀怨怼?
沉默良久,她滑动的指尖停止在他肌肤完好的左胸口,似乎能够透过皮肉触摸到心脏。
“陆潜,其实你给我取的字我很喜欢。”
可喜欢他的沈跃,也彻彻底底地死在昨日。
沈令仪的手指慢慢向上挪动,抚摸上陆鸿晏精致的眉眼:“往后你一定要好好的......”
只有好好的,才能被她心安理得地利用。
沉默再度蔓延开来,沈令仪掏出手帕仔细擦去他额角的细汗,便打算转身离开。
然而下一刻,床上之人眼皮乍然抬起,陆鸿晏伸手抓紧她纤细的手腕。
他神情复杂地凝视着她。
沈令仪欲言又止,不知该如何是好。
陆鸿晏手腕用力,牵拉着她重新在他身旁坐下。
沈令仪低着头轻轻喊道:“殿下......”
陆鸿晏摘掉她斗篷的帽子,手指抚顺她凌乱的青丝:“我定然会好好的。”
她怔怔地对上他的眸子,樱唇轻启:“陆潜,你得说话算话。”
陆鸿晏展颜一笑,忽然轻咳几声,捂着右胸伤处缓了缓方言:“我定然会说话算好。”
沈令仪想,他可以是高傲矜贵的,也可以是恣意愠怒的,她却首次见到这般脆弱的他。
她沉心试探:“那件木屋里究竟发生了何事?”
“不慎遭人算计,屋内布满机关术。”陆鸿晏思及此处,仍旧心有余悸,“死里逃生,倒也实属侥幸。”
“其实最后......我在夜幕里看见有烟火绽开,瞧着形状像是锦鲤。”
“原来你看见了。”陆鸿晏神眸划过一片讶然,隐隐透出几分不可见的喜悦,“阿跃可还喜欢?”
他竟然,唤她阿跃?
沈令仪心底浮现几分抵触:“那烟火......与我喜不喜欢有何干系?”
“烟火原本便是为你而燃,自然是想讨你喜欢。”陆鸿晏承认地坦荡,面色笑意盈盈,“寓意鲤鱼跃龙门,阿跃觉着如何?”
烟火的绮丽,自然是美不胜收。
朱红锦鲤弯曲身躯奋力一跃,跳过五彩缤纷的龙门,即将摇身一变化作真龙,自此逍遥地翱翔于天地。
若非陆鸿晏所放,她定然极其喜欢。
沈令仪的声音柔柔地响起:“自然是极美的。”
“阿跃若喜欢便是值得。”
陆鸿晏执着地伸手,要同她十指相扣:“你也要好好的,等着元宵后同我成婚。”
虚假泡沫编织出再绮丽盛大的美景,也终究是一触即破的脆弱。
沈令仪似嘲讽般浅浅笑着,目光怅然地落在十指相扣的双手上。
陆鸿晏神情认真地出言,字字句句掷地有声。
“我会好好护着你的,我们来日方长。”
心怀鬼胎的二人十指相扣,温热的触感掩饰着谎言背后的愧疚,如此这般直到陆鸿晏再度睡去。
太子妃的秘闻发酵得很快,初五尚在官员休沐日里,沈震便多番传话称挂念家女,望能与其能回府相见。
陆鸿晏阻拦着她,奈何沈令仪执着地想回府一探究竟,坚持乘上尚书府的马车。
甫上马车,徐桥月现出隐匿的身形扶好她:“那日火药引爆后,你可有受伤?”
沈令仪摇摇头,她便霎时松开搀扶的手,毫不留恋地坐回到对面的座位。
徐桥月语气生硬:“你偏要留他一命,如今结果你可满意?”
“其实大抵也算意料之中。”
沈令仪敛去难掩的失落感,将话题引回仁心医馆:“听说医馆起火焚烧殆尽,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过是掩人耳目的无奈之举。”
徐桥月五官紧皱,双拳紧攥到指关节发出脆响:“陆鸿晏的突击,打得我措手不及,最好的方法便是在他们发觉前将其毁灭。”
沈令仪微叹:“那些东西眼下如何?”
“一切安好,暂且无人联想到去查看地底深处。”
“那便不要打草惊蛇,我继续试探着陆鸿晏的态度。”
沈令仪主动靠近她,轻轻握住徐桥月的手:“麻烦姐姐再坚持些时日,那些人就快耐不住性子动手了。”
“他们动手之日,便是他们的死期。”
徐桥月挣脱开来,微微拉开车帘扫了眼车外景致:“你可知为何沈震要召你回府?”
“为沈静姝之事,故意借此敲打我。”
“知道便好。”
徐桥月终于舍得转头与她对视,话语里浅浅透露出几分担忧之情。
“不仅如此,慕容氏的商铺被我们设计得几乎完全破产,她难免也会将这笔账扣到你头上。”
“她本就不该拥有那些黑钱。”马车车厢颠簸,沈令仪想着慕容氏气急败坏的模样发笑,“她若借机惩处我,我还能向陆鸿晏卖个惨相。”
“为何每次你都是这样!”
徐桥月倏然提高声音,愤怒之色显而易见:“惩罚自己的方式来达到目的,苦肉计你要用多少次才会腻?”
沈令仪怔愣须臾,习惯性地示弱让她首次思量起这个问题。
她不知如何应答,呆滞的神情看得徐桥月更是恨铁不成钢:“若公子还在世,他定然不会允许你用如此蠢笨的法儿子做事。”
“我会......我会好好想想的。”
沈令仪木讷般说道,旋即再度去握住徐桥月的双手,这次终于没有被挣脱开来。
徐桥月摇头叹息:“我只是不想你总是伤害自己罢了,侥幸的背后只稍有不慎便会殒命。”
马车停靠尚书府门前,沈令仪郑重地朝她点头答应。
新花将她缓缓搀扶下车,车帘重新落下后,躲藏着的徐桥月脱力般抬头望向华丽的车顶,神情晦暗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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