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踽踽一人行

叶铭走在山林间,越走越觉得不对劲,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回到自己的住处了,一群师兄弟围上来七嘴八舌问他怎么样,他狠狠地拍了自己额头一下,丧着脸说:“小渝怕是一早就知道我去找他所为何事,才故意说那些好听的话,我就被他带着跑了,什么也没问就被他打发走了。”

他的师兄弟们一点也不意外,其中一个开口道:“你问出来我才觉得奇怪,他从小就是人精,谁能从他手里骗走一颗糖自己还能留件底衣的,我都得叫声祖宗。”

“那怎么办,我们总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吧。”

众人都沉默了,好半晌,叶铭才开口道:“师姐不让我们声张小渝的事,我怕此事没那么简单,我这几天想了许多当年的事,我觉得当年把许昇逐出师门太顺理成章了,他若留在师门,那按门规,他定活不成,但将他逐出师门,就多了活命的理由了。”

“难道我们真的冤枉许师弟了吗?”

叶铭摇摇头:“我不知道,但小渝没理由那么护着一个害他差点丧命的人。”

“嗯,我也相信小渝。”

叶铭道:“先静观其变吧,不行的话……我们去堵许风烬。”

“……”

“虽然很损,但我觉得可行。”

“许师兄也太惨了吧。”一个小弟子说。

“闭嘴!”众师兄异口同声道。

但这群热心肠的师兄弟到底没堵到许昇,许昇不想见他们,有些事他自己还没捋清楚,实在不便与他们扯皮,于是许昇在与他们玩了几天躲猫猫后,迎来了武林大会。

“你这几日怎么回事,心不在焉的,找你喝酒你都不来。”方识涟看着身边游魂似的许昇,表示自己非常担心。

许昇沉默地摇了摇头。

“唉,我说,”方识涟不乐意了,“那屿阱兄是去疗伤的,你这模样怎么跟他难产一样。”

“喂!你别乱说!”许昇大骇,连忙呵斥道。

“那你能不能别跟丢了魂似的。”方识涟幽怨地道,“还是你怕,一会见到那些人?”

此时,他们正向山顶的广场行去。

方识涟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宽慰:“你放心,我打听过了,泷山派在西北角,我特意把我们谷调到了东南角,你跟紧我,离他们远远的,广场那么大,他们肯定看不到你。”

许昇感激地冲方识涟点点头:“多谢方兄。”

方识涟笑道:“咱俩谁跟谁啊。”

许昇忽然道:“你难道不怕我真是他们口中的恶人吗?”

方识涟毫不犹豫地接话道:“许大侠,你游侠名声在外,这世道谁担得起一个‘侠’字?”

许昇又不依不饶地反问:“若我是后来改过自新呢?或者都是我装的,你不怕吗?”

方识涟一副牙疼的表情:“许风烬,你没事吧,我猜你就我这一个兄弟,把我吓跑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许昇神色淡淡道:“我就是想知道方谷主胆量如何。”

方识涟“呵呵”两声,道:“就算你恶贯满盈,我就一条道走到黑了,要不要我落雁谷给你陪葬啊?你说你面儿大不大,本谷主给你撑腰你怕什么?”

许昇被方识涟一番大言不惭的言论感动到了,他哭笑不得地对方识涟拱手一礼,道:“承蒙方谷主抬爱。”

方识涟翻了个白眼:“嘁,折煞我了。”

许昇笑了笑,神色蓦地淡了,他道:“我,忽然记起我还有些事没办。你先去吧,代我向袁掌门问好,我晚点过去。”

方识涟还没来得及回话,许昇已经转身匆匆走了,他只得喊道:“那你快点,我就在东南角!”

“知道了!”

许昇轻功飞跃,几个闪身已经偏离山道,他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放缓了脚步,慢慢停了下来,而后整个人似有些脱力地靠到了一棵树上。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攥着瓷瓶的手微微地发着抖。

这是苏琰给他的。

苏琰说:你难道一点也不好奇你为什么知道我叫什么吗?当年我确实在山洞里,但我可没有自报家门的习惯。那你是如何得知的?听别人叫的?听谁叫的?你难道不好奇那个山洞里除你我之外的人是谁吗?你难道不奇怪为什么你对自己在山洞里的记忆全然不知吗?

苏琰告诉他,他的那段记忆被人刻意抹去了,而瓶子里的药,可以让他恢复记忆。

他不知道苏琰的话是真是假,他没有办法相信一个敌人。可这几天他反反复复回想那一夜杨渝对他说的话,当时他因为一直沉浸在喜悦里,已经没有力气去想其他事情了,而这几日他细细琢磨,却发觉有许多不对劲的地方。

杨渝那混蛋,打从一开始就没准备对他全盘托出,那天信誓旦旦地答应他要和他一起面对也全然是哄骗他的,亏他还为此高兴了那么久,以为十年鸿沟就那么冰释前嫌了。

许昇把瓷瓶里的药丸倒在手心里,盯着它喃喃自语道:“杨渝,你的话到底有几句是真的?我消失的记忆里到底有没有你?”

他不再犹豫,一口将药闷了,而后原地打坐,等待着未知的风暴。

……

山洞阴冷,许昇蜷缩在地上,冷汗泠泠,眼睛里爬满了红血丝,一只手紧捂着胸口,另一只手扣在石缝里,指甲都裂开了,鲜血从裂缝中渗出,地上斑斑血迹。

他全身上下,从内至外,都像在被万虫啃噬,钻心的疼让他无助地伏地痛吟。

旁边的一个男人无动于衷地站着看了半晌,眼神空洞冷漠。

正是苏琰。

苏琰走上前,在许昇的心口不轻不重地拍了一掌,叹息道:“小可怜,怎么上赶着给人做嫁衣呢?从今天起,你便是十恶不赦的罪人,谁会念起你的好呢?”

许昇气若游丝,出气多进气少:“小渝……”

苏琰嗤笑道:“他啊,呵呵,可能吧,谁知道呢,毕竟他那么喜欢你,又怎么舍得让你死呢,哎,真不知道你是救了他,还是害了他啊。呦,来得挺快。”

苏琰抬头看向洞口的方向,拍拍许昇的面颊,用十分惋惜的语气道:“小可怜,他为了你,强行破关,我竟不知你对他这般重要,你何德何能啊,我更不能让你活了。”

“苏琰!住手!”

苏琰一把掐住许昇的脖子,骤然收紧,狞笑道:“看,我赌对了,他来救你了。”

许昇的面色由红转紫又变为青白,他只感觉自己的的脖骨就要扭曲折断,可他一点反抗的力气也没有,窒息的涩痛充斥着他的感官,他眼球充血,眼前阵阵发黑,这一刻,他甚至觉得,赶快结束吧,太疼了,他受不了了。

就在他即将窒息而亡时,掐住他的手猛地一松,苏琰被一个人一脚踹飞了出去,直接撞到了对面的岩壁上,他得了喘息的机会,剧烈咳嗽起来,咳到干呕,差点晕厥过去。

“师哥,师哥,你怎么样?!师哥!”

他被扶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怀抱里全是他日思夜想的味道,一只手轻抚在他的背脊上,源源不断地给他输送真气,缓解了他噬骨蚀心之痛。

他沙哑着嗓子道:“小渝,你怎么……”

“别说话,没事,没事的,风烬,我来了,没事的。”杨渝的声音温和轻柔,“对不起,让你受苦了。”

苏琰从地上爬起来,抹了抹唇角的血迹,看向杨渝,又看看他怀里虚弱的许昇,阴阳怪气道:“你别费劲了,他撑不了多久的。”

杨渝目光凶狠地盯着苏琰,低吼道:“你说过你不会动他!”

苏琰却淡淡一笑道:“他自己愿意上钩的,他不上钩,怎么钓你啊,可怜他还以为自己救了你,殊不知自己只是个饵哈哈哈。”

许昇心头一震,他挣扎着几欲起身,都被杨渝按了回去,他咬着后槽牙道:“卑鄙!”

苏琰神色一冷,一脸阴霾道:“对,我就是卑鄙,那你以为他就是什么好人吗?他可是罪孽之子,他生下来就是个孽障!”

“胡说八道!”许昇抓起地上的剑就要冲上去,被杨渝强行按住了。

杨渝冷静的多,他死死盯着苏琰,缓缓道:“我爹怎么就养出你这么个忘恩负义之辈。”

苏琰反唇相讥:“忘恩负义的是你,一条丧家犬,在别人家里摇尾乞怜,你还有尊严吗?父亲的遗志你不要,那便由我来实现。我最看不起的就是你这种虚伪的人,假慈悲。”

杨渝深吸一口气,内府疼的厉害,他咽下一口涌上的血气,神色黯淡:“你以为,你拿他要挟我,我就会与你狼狈为奸吗?”

苏琰被杨渝冰冷的眼神盯得有些发怵,他强作镇定,道:“我要不要挟你,他今天必死!”

“他死了,你自然会跟我走,苏珺!你看清楚,我才是你哥!”

许昇一把抓住杨渝的手,不敢置信道:“小渝,你……”

杨渝却不敢看他,轻轻抽出了手,淡淡道了句:“他死了,我便让你们陪葬。”

苏琰自嘲一笑:“一点回旋的余地也没有了?”

杨渝面无表情道:“没有。”

苏琰摇头叹息:“你说你到底喜欢他什么?害人害己!”

苏琰一把抽出腰间的唐刀,刀尖指地。

杨渝点过许昇身上的几个穴道,在他耳边轻声道:“风烬,我是很喜欢你,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的,今天的事,忘了吧,日后若想起我时,至少我还能体面些。”

许昇被他点了哑穴,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他含泪摇着头,被杨渝掰着嘴喂下一颗药丸,他挣扎着双手乱抓,把杨渝的手背和小臂抓得血肉模糊,可那人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不,不,我不吃,杨渝,你放开我,放开我,我求你,求求你了,别去,别去……

我也喜欢你,我也喜欢你,你别让我忘,我不想忘,杨渝,杨渝你混蛋!回来,回来!

他从未觉得自己是这么愚蠢,他以为他在保护他的小渝,可最后却是他把他逼上绝路的,他所有的保护都成了他刺向他的利刃,锥心刺骨,不留余地。

“你非得护着他吗?他不死也残。”苏琰的唐刀直刺杨渝。

“我护得住。”杨渝的话很轻,却斩钉截铁。

杨渝回头看了他一眼,眼里是他从未见过的深情。他用这最后一眼眷念,独自抗下了所有的伤痛与不堪,乃至此后数十年的孤寂。

他用如此决绝的背影,自私地替他们二人做了一人生者的决定,抱着他的黄粱一梦,连一句话也吝啬施舍,拖着一具伤痕累累的躯体,赌上了一条命,守下了一方誓约。

他没有食言。

他护住了他的爱人。

他跌下深渊。

他慨然赴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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鸿雁断风颂
连载中捕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