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下了很大的雨，整个城市都在雨里摇晃，只有家里餐厅这盏昏黄的灯稳稳地罩着这一方的角落。
罩着餐桌和餐桌旁对立坐着的母女。
“不喜欢吗？”安湘柔声道。
谢知禾才意识到自己的泪水，但实在有些控制不住，她一边嫌着自己的没出息，一边尽力平静着说道：“外婆也做这个。”
她指着桌上的苹果派。
安湘没说话，走到谢知禾身旁，把她揽在怀里，“我也想她了。”
桌上，安湘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又给谢知禾倒了一杯果汁，“你知道吗？虽然在外人看来，我光鲜亮丽事业有成，但很多时候我觉得我是个不孝顺的女儿也是个不负责任的妈妈。”
“不。”谢知禾摇摇头，“外婆说，”她很骄傲有你这个女儿，她说做母亲的，有时候觉得孩子过得好就够了。”
“你知道吗？外婆跟我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女孩子要有自己的事业要坚强要勇敢，做错了事情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回头的勇气。”谢知禾说完这句看着安湘。
安湘却低下头喝了一口酒，她怎么会不记得，这也是妈妈曾对她说的话。
“我不是个好妈妈，但你外婆是。”安湘抬头看着昏黄的灯，眼里闪着泪光，“当年我写作业那个灯啊，很昏很暗，大冬天的写作业都冻得手指疼，但是你外婆总跟我说，女孩子要好好读书，去更大的世界，不要像她一样，当个没出息的家庭主妇。”
安湘抽了一节纸，“后来我结婚了，那时被冲昏了头脑，也是我瞎吧，放弃了我的事业跟个不怎么样的男人结了婚，没过多久就后悔了。当时还是你外婆劝我离婚，就算那时我已经是个母亲了，当时绝大多数人跟我说要为了孩子忍下去，但你外婆却跟我说我未来的好时光还长，不要把时间都浪费在一个已经不爱的男人身上，我应该为自己闯一番，才不负这么多年的寒窗苦读，所以，当时我抓住机会就出国了。”
“你外公很早就去世了，这么多年，都是她一个人扛。”安湘低着头，话语已经有了抽泣声，“虽然她总说自己是个没什么文化的家庭妇女，但她远比我要坚强勇敢得多，要不是她一直坚持让我好好学习，我根本不会有现在的生活。”
说着，她又喝了一杯酒。
谢知禾却皱了眉，“喝酒对身体不好。”
“我知道，但是偶尔喝酒能让人忘记些烦恼，你要不要来点？”安湘将酒杯递给她，突然想起来些什么，把酒拿了回去，眼眶红彤彤地，却一本正经看着她，故作轻松笑道:“对了，你未成年，不能饮酒。”
谢知禾看着已经有些喝醉的她，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是清理了下餐桌后转身回房间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已经理完了导数这一章节，回头看这人，已经在客厅的沙发上睡着了。
对于这个突然回来的亲妈，谢知禾还有些陌生。
她童年时经常幻想自己的母亲会是什么样子的，温柔的？还是暴躁的？会不会在发烧的雨夜背着她去医院？
也在想她会不会在某个年夜突然回来，像别的小朋友作文里写的那样，可是没有。
初中时，她已经对父母不抱任何幻想了，因为没有父母，她依旧可以活得很好，外婆给了她足够的爱，她才不需要做个被人同情的小孩。
现在，高中了，突然回来个母亲，还突然要带她走，这打乱了她所有的计划，可是，很意外地，她没有想象中那么排斥这个母亲。
谢知禾帮她铺上了一层被子，之后就回房了。
或许，其实有个这样的母亲还不错？
谢知禾有些嫌弃看着安湘女士给她准备的大熊，这是把她当小孩了？
可是，那晚，她还是抱着这只熊睡着了。
那晚雨下很大，可她们都睡着了。
*
第二天早上，谢知禾听见客厅的闹钟声，喊了喊怎么都睡不醒的安湘，＂你今天是不是有什么很重要的事，订了这么多闹钟？一分钟一个，关都关不掉。＂
＂对！＂安湘猛然惊醒，＂今天我要送我女儿上学！＂
说完，她看向谢知禾，有些歉意笑道，＂多亏你叫我。＂
看来这个妈妈不是多靠谱啊……
可谢知禾却觉得很幸福。
但就算心里很温暖，谢知禾却冷淡道:＂不用你送我，我都收拾好了。＂
＂不不不，那怎么成。＂安湘一边急忙收拾一边说道:＂今天你第一天上学，我当然要送你。＂
谢知禾原本想着说自己已经是高中生了，不需要送，可还是停下了脚步等她。
＂走吧。＂谢知禾按下了电梯。
安湘急急忙忙赶过来，＂对了，还没给你输咱家开门的指纹呢？＂
＂回来再输也不迟。＂谢知禾表现得很冷静矜持。
可她越是矜持，安湘就越觉得她可爱。
＂你啊，怎么总装大人，一本正经的样子怪可爱的。＂安湘捏了下她的脸。
可谢知禾却表示很嫌弃，一副＂你离我远点＂的表情。
＂好吧，好吧，你现在不喜欢我就算了，以后肯定会黏着我的。＂安湘露出了平常的自信。
谢知禾都不知道她哪来的自信……
＂喂，马主任吗？你好你好，我是安湘，谢知禾妈妈，今天来带孩子报道。＂校园门口，安湘打电话道。
没过多久，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来了校门口。
＂这位就是您的女儿吧。＂马主任扶了扶眼镜。
两个大人寒暄了几句。
之后安湘就离开了，走之前还跟谢知禾wink了一下，好像还说了一句:＂我走了，你一个人别害怕。＂
谢知禾没搭理，跟着年级主任到了教师办公室。
＂叶老师，这个孩子以后就在你们班了。＂马主任这么说道。
眼前这位中年女老师高高瘦瘦，扎了个简简单单的低马尾，没什么首饰也没化妆，看上去很有气场，她没多说什么，下课期间带着谢知禾到了三班。
去班级的路上，叶老师一边走一边说:＂你来晚了几天，数学老师已经把导数的基本公式讲完了，英语老师没教什么好像就是让他们练衡水体，我是教语文的，趁着正式开学前讲了下高中议论文作文该怎么写，这是我编的资料你可以看一下，一会儿语文课，我会讲上节课他们写的作文。＂
＂你别有太大压力，注意听讲，应该还是赶得上的。＂叶老师话语温和却还是给人一种压迫感。
＂我会的。＂谢知禾接过叶老师给的资料，心里感受到了来自高中的压力。
果然比初中大太多了。
一进教室，这位女老师便把一堆作文甩在讲台上
＂安静一下，吵什么吵，给你们布置的作业写完了吗？还有给你们布置的议论文你们都写成什么样子，心里没点数啊？你看看你们现在哪有重点高中学生的样子？＂
班里瞬间都安静下来了，等着班主任的训话。
但班主任没有继续训话，＂今天，我们班来了位新同学，大家欢迎一下。＂
说着，谢知禾走进教室。
阳光的角度刚好，照进她来的方向。
＂大家好，我叫谢知禾，接下来还请多多关照。＂少女低头鞠躬道，抬头却听见一片热烈的鼓掌声。
＂来我这里，来我这里！＂说着，有几个男生踢开了自己同桌表示身边没人。
叶春看向谢知禾，＂你找个喜欢的空位坐就行了。＂
＂好的，谢谢老师。＂谢知禾说完便看向了倒数第二排一个看上去颇为安静的女生旁的空位。
她越过了其他人的目光，在林致之旁边坐下了。
＂你好。＂谢知禾客气道。
＂你好。＂林致之虽然这么说，动作却带着些疏远，她可不希望同桌是个很漂亮的女生，这样会很麻烦。
＂大家都安静，我们讲讲上节课你们写的作文。＂林老师示意了下左护法，＂把展台打开。＂
＂你们整体写的都不太好，但是也有写得好的，就比如慕娩同学写的，也就是我们班的班长。＂叶老师提起这个名字时，上扬着的嘴角透露着对得意门生的赞同。
外婆是为家人奉献自我牺牲的女性，
妈妈是有知识有经济独立性的女性，
女儿是有无限希望与未来的女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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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母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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