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西配殿冷清至极,初秋的风荡开窗扇,带来萧瑟之意。
屋内始终静寂无声,就像根本没有过人似的。
半个时辰后,嘈杂的脚步声和人声由远而近,坐在镜前的马才人本像个雕塑,待反应过声音向着她这里来,眉目间皆是困惑,却仍是未动。
她眼中一片荒凉,自知犯下重罪,迟来早来,总归要来。
须臾,厅堂之门被撞开,接着宫女太监鱼贯而入,每人手里都捧了东西。
那是——
“把锅子搬进去!小心点,这可是主子特制的,摔坏了你们谁都赔不起!”
紫鸢叉着腰,如往常般颐指气使。
宫人们小心翼翼入得正堂,将所有东西放下,最后,才见一个人影蹦蹦跳跳进来,手里还拿着些模样奇怪的瓶瓶罐罐。
待将人都遣下去,兰雪茵站在了马才人身前,伸出手,“该吃饭了。”
马才人似是震惊,又似不解,八风不动的面孔好像忽然开始扭曲。
没有怜悯的说教,没有泛滥的同情,这人就这么站在她面前,仿若无事一般,邀她用膳。
泥炉生起,被一道铜片隔成两半的锅子开始沸腾,一半鲜香红辣,一半菌朵翻滚,但里面的香气却以不可阻挡之势,瞬间散满了整个屋子。
马才人更像个雕塑了,直直盯着眼前的少女,脑中纷乱如麻,实则一片空白。
兰雪茵像是根本没注意到她的异样,抑或……她不在乎。
她径直拉起她的手,甚至用力攥了一下她微凉的指尖,边走边道:“不论之后如何,现在先吃饭。”
马才人僵硬地被按坐在椅中,眉目被蒸腾的水汽晕得模糊,连声音也变得不真切起来,“你……不怕陛下怪罪?”
兰雪茵眉头高高挑起,“陛下禁了你的足,又没禁我的,再说禁了足也要吃饭呀。”
仿佛在她眼里,只有吃饭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马才人扯扯嘴角,想要讽刺,这个时候,她能吃得下去么?
可兰雪茵说完便兀自坐在她身侧,指挥着紫鸢和顺德,将桌上零零总总的肉类蔬菜往锅子里放。
接着,并不用他们帮忙,将她之前拿着的那些奇形怪状的瓶子统统扒开,往碗里倒。
浓郁的芝麻味瞬间盖过其他,接着是绿油油的韭菜酱,还有花生碎黄豆碎,最后放入蒜泥和芝麻油,用筷子用力搅拌,便成了一团糊糊状。
马才人便是再冷漠,也不由朝她白玉碗看去。
喷香的味道盈满鼻端,她的神经不由自主松弛下来。
兰雪茵给自己调了一碗蘸料,又开始给马才人调,待将小碗搁在对方面前,发现对方呆呆的,只看着不说话。
她也不强求,自顾自挟了一筷子变色的羊肉卷入碗,接着唏哩呼噜吃起来。
且并不遵守古人“食不言”的规矩,明明烫得口颊翻动,还要含糊不清地介绍,“这锅是我偶然翻书瞧见的,是不是比铜锅方便多了?你瞧,这样爱吃辛辣的和爱吃清淡的都能满足,这个酱则是我自己琢磨出来的,芝麻金贵,也只有宫内才能这么做酱,就是放不久,一次不能磨过多。”
说着说着又开始抱怨,“咱们瑶雪宫离大厨房太远了,回回取来的食物多半是凉的,前些日子我还拉肚子了,实在忍不下去,这才开始想着换些吃法,就是容易胖,你瞧,我脸都圆了一圈。”
小姑娘絮絮叨叨的话声,听着似乎聒噪,马才人却默默红了眼。
兰雪茵话音渐消,只往她碗里夹了好多菜。
前世,只要她心情不好,闺蜜就会拉着她去吃火锅,什么天大的事,没有一顿火锅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两顿。
听完她的故事,她虽同情此间女子,可也做不了什么,但一顿热乎乎的火锅,她还是请得起的。
临近尾声,马才人放下碗筷,轻轻道了声“谢谢”。
兰雪茵故作的轻松姿态缓缓收起,低低道:“总归,要好好吃饭的。”
马才人像是听懂,泪盈于睫,仓促偏过头去。
兰雪茵未再开口,待他们主仆离去,这殿里又恢复宁静,却不似无人般死寂。
马才人将眼泪擦干,换下那身白衣,取了身轻便的旧衣出来,径直去了后罩房。
不一会儿,她拿了些打扫的工具出来,还提着把扫帚,先将院里散落的叶子扫干净,又去擦灰尘。
眼看天色渐晚,院子变得干净整洁,马才人擦了擦额头汗渍,抬头望天。
也不知,她的处罚何时会下来。
皇上……好似将她遗忘一般。
正思索间,廊道上再次响起脚步声,她凝神听了片刻,不像有很多人,脸色先是一白,接着露出一个惨然的笑。
或许,是一尺白绫,一壶毒酒,也好。
但紧接着,一道惊诧的声音响起,马才人猝然回头,瞪大了眼睛。
午间离去的贴身宫女惊讶地看着院内,接着心疼地奔到她面前,眼泪“哗哗”直掉,“主子怎么能做这种事?若是想扫院子,等奴婢回来不就行,何故自己动手?伤了手怎么办?都怪奴婢,在外面耽搁太久……奴婢去找了相熟的宫人,看看有没有办法……”
马才人瞬间明白,眼眶也止不住泛红,只仍旧硬声硬气道:“不是让你走了吗?为何要回来?寻什么人,若是犯了忌讳——”
小宫女频频摇头,泪流不止,“您说的什么话,奴婢从来到您身边,便是您的人,何况……您从不把奴婢当下人,奴婢又怎能这个时候抛下您?”
马才人终于没忍住,抱着对方呜咽起来,“对不起,我连累了你……”
“主子说的什么话,天黑了,我们进去吧,着凉便不好了,您放心,奴婢在宫里也认识几个人,明日出去再打问打问,或许,没我们想的那么糟糕呢。”
……
晚间,兰雪茵从舒妃处回来,罕见地失眠。
叫了声顺德,无人应答,想着对方是不是睡着了,今晚轮他值夜。
不好意思继续扰人,只能偃旗息鼓,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恍惚中,似听到门页开阖之声,只是太困了,全当自己发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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