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020

“上官姐姐,我不是说过了,不许你再去东宫。”

黑夜里,婉儿看不清李令月的脸,只能听出她语气中的不悦。

这几日,李令月忙着侍疾,婉儿又要替天后处理琐事,两人虽时常见面,却说不上几句话。

婉儿虽觉得心中有些空落落的,却又觉得这样相安无事也很好。她与这个小公主,本就不该是一类人。

可她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她还是经常梦见太平公主。

只是,有了上次醉酒发生的荒唐事,现在即便是在梦中,婉儿也总是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她生怕在梦中放纵了,哪日又分不清梦境与现实,再轻薄了公主,可就不好了。

这些日子,李令月的辛苦婉儿是看在眼里。她既要陪着圣上与天后,又要安抚天后的脾气。许多事情挤在一起,叫她原本便纤瘦的身子清减了不少。现下面对太平,婉儿不自觉道:“公主,这几日你瘦了许多,您还是早些回宫休息,莫要再为其他事情操劳了。”

李令月原想着一肚子指责婉儿的话,听婉儿这般说,她愣在那一句话也说不出。

她只当婉儿一心只想着巴结太子,却没想到婉儿也是这般关心自己。

这几日她确实很累,她也能看得出来,自己的母后正在给自己的皇兄设局。

这样明显的一个棋局,自己的皇兄又如何看不出来呢?

李令月知道,李贤虽年轻气盛,但他比起其他几位皇兄,明显更有谋略。她也知道,李贤杀死明崇俨并非一时糊涂,而是明崇俨在暗中做了太多挑拨自己父皇与皇兄的事情。

原本,在太平的劝和下,天后都要宽恕李贤了。偏偏那个明崇俨对天后说什么“知子莫若母,若天后觉得太子不孝,那便是太子不孝”。

天后仔细想了想,自己的贤儿屡屡和自己作对,这样的儿子怎么能算得上是孝子呢?

明崇俨的这些话,让天后起了废太子的心思。

正因如此,宫中有关李贤是韩国夫人所生的谣言才得不到平息。

纵然天家知道李贤是谁的血脉,可满朝文武不信,天下百姓不信,那李贤的太子之位便是名不正言不顺。

不杀了明崇俨,李贤便难有出头之日。

明崇俨是天后的心腹,李贤杀了他,便是挑明了要与天后作对。

李令月原是不在意明崇俨的死活。可没了明崇俨,自己父皇的身体便没办法好起来。她只能一边进宫照顾自己的父皇与母后,一边派人去民间再找个方士,盼望着自己的父皇能早些好起来。

这些事情压在心头,偏偏自己在宫外还有个什么驸马,当真叫她心力交瘁。

她在意的不止是自己的父母与兄长,还有这位常年伴在自己母后身边的上官大人。

今日好不容易得空,本想与婉儿好好说说话,没想到婉儿又想去东宫。

李令月正要发怒,可面对婉儿突如其来的关心,她的心一下子软了。她想起自己大婚那日,婉儿醉酒后吐露的真心话,叹了口气,道:“上官姐姐,我知道你是喜欢我的……”

“公主莫要胡说!”婉儿慌忙打断了李令月的话。

她看着远处,再有一刻钟,换班的侍卫便要过来,自己就再没机会去东宫了。

李令月顺着婉儿的目光望去,见远处正是历代皇子羡慕的地方,道:“上官姐姐,既然你选择了跟在母后身边,就不该有别的心思。还是说,你觉得自己受的刑罚不够?”

自小在宫中长大,又见惯了自己母后的雷霆之势。李令月十分清楚,若婉儿再去东宫,只怕会丢了性命。

婉儿见李令月总阻止自己,语气不由得冷了几分,“那可是你的亲哥哥啊。”

婉儿始终不能理解李令月的镇定,若她还有亲人在世,她定然会舍命相护,怎么会像李令月这般冷眼旁观呢?

“好,既然上官大人这么说,那我倒想问你一句。你这么做,到底因为东宫之中是我的皇兄,还是因为东宫之中是太子?”

“太子是你的皇兄,这二者有何区别?”婉儿眼见着换班的侍卫过来,她叹了口气,俯身行礼道:“既然公主不肯放行,奴婢先行告退。夜深露重,也请公主早些回宫。”

婉儿回到住的地方,心中想着李令月问自己的话。

现在自己还想着帮太子,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若说从前,婉儿自然清楚,她接近太子是为了有机会为上官家翻案。

如今,眼看着太子就要一步步走进天后设下的陷阱。即便自己提醒了他,也难以保证他能平安无事。正如太平所说,若是被天后知道了,只会加重刑罚。

太平公主已经失去了一位皇兄,婉儿实在不忍看她失去另一个皇兄。

儿时懵懂,婉儿常见太李令月伤感,那时她还不能理解。这个小公主有父母与兄长的疼爱,为什么会伤感。后来,婉儿知道了当年的事情,她开始理解李令月。

想着这些,又是一夜辗转难眠。

翌日,婉儿有些疲惫地侍奉在天后的身侧,她见天后又拿出了那本《孝子传》。

武则天翻阅着那些笔杆子替她编撰出的书,道:“婉儿,你说若是太子不忠不孝,圣上与本宫将他废黜,是否于情于理?”

武则天说得从容,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婉儿知道,天后要做的事情,并非她三言两语就能改变。就像天后想要坐稳皇后的位置,便能给自己的祖父安一个罪名,让他成了帝后权力之争替罪羔羊。

现下天后想废太子,也能随意给太子按个什么罪名。

婉儿想到卧病的圣上,道:“天后,过些日子便要封禅嵩山,许多藩国想要到长安朝贺。现下圣上缠绵病榻,总要有人代圣上接见这些番邦使臣。”

婉儿说完,一颗心便不受控制地开始猛烈跳动。

她知道,这话说出来极有可能惹恼了天后。

可她又不得不说。

本以为天后听了会震怒,没想到天后只是轻蔑地笑道:“当年本宫与圣上封禅泰山,随圣上一同接见番邦使臣。那时候贤儿还小,他还不是太子。想不到时过境迁,竟要贤儿代圣上与本宫主持这封禅大典了。”

婉儿不知如何回答,却听天后继续说:“封禅大典事关重大,并非本宫能够决断。正如圣上所言,这天下从来就不是谁一人的天下,总要问过圣上与文武百官的意思。你说是不是啊,婉儿?”

婉儿听了,忙跪在地上,道:“事关重大,奴婢不敢妄下定论!”

武则天没有动怒,而是笑着扶起婉儿,“婉儿,你方才说的很好,为何要跪?”

她于前朝后宫厮杀多年,怎会看不出婉儿的小心思。

但这点小心思,并不能够影响她了。

婉儿退下后,武则天到了李治的寝殿。她见李治依旧卧在榻上,惋惜道:“吐蕃前线才打了胜仗,过些日子便是封禅大典,眼下双喜临门。封禅之日,各方使节都要来朝拜,臣妾也想见见这盛况。只是,现下圣上身子病重,臣妾只能在宫中陪着圣上,由贤儿去主持封禅大典了。”

李治重重地咳嗽了两声,道:“是谁说要贤儿主持的?”

李贤不过是太子,虽说天子病重,李贤当代为处理接见使臣这些小事。

可封禅嵩山,是帝王为求天下太平,海晏河清,也是为了歌功颂德,让万民臣服。这事本该是天子所为,怎能让太子代为处理?

武则天听李治这么问,知道他已经对李贤有所不满,便平静地答道:“满朝文武皆有此意,圣上以为该如何呢?”

“满朝文武?”听到武则天这么说,李治想起了他初登基时被长孙无忌与褚遂良逼迫,那些个朝臣也联合在一起与自己作对。“满朝文武便可盖得过天家吗?”

李治咳得越来越厉害,天后小心翼翼地将他扶起,眼中满是担忧。

“媚娘,传朕旨意,封禅大典由皇后代朕主持!”

“圣上,这于理不合啊。”武则天跪在地上,做出惶恐的样子。

这些日子,她韬光养晦,在李治面前仿佛慈母贤妻。

李治被病痛折磨得无暇多想,他只摆了摆手,道:“朕还好好的活着,若让太子主持,那才真的是于理不合!”

朝堂上,武则天将李治的旨意告诉了这些大臣。大臣们一个个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古往今来,像天后这般干政的女子本就少数。如今天后又要代替圣上封禅,接见外邦使臣。有人担心,天后会成为下一个吕雉。

可天后拿着的是圣上的手谕,谁也不敢反驳。即便是太子,也只能顺从。

下了早朝,天后在上书房查看奏疏,婉儿安静地在一旁替她磨墨。

今日的事情,婉儿并不意外。

她知道,现在天后的心思并不在这小小的奏疏上。

果不其然,天后放下奏疏,问:“婉儿,你告诉本宫,这天下到底是天下人的天下,还是帝王的天下?若真是天下人的天下,为何天下人无法决定谁才有资格登上那嵩山之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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