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闹了。”婉儿并未把李令月的话放在心上。
自古以来,都没有公主继承大统的先例。
更何况,如今已有帝王,谁又能更改得了。
若真要更改,那些个大臣还指不定怎么编排呢。
“我没有闹。”李令月上前一步,贴近婉儿的耳畔,低声说:“上官姐姐不是贪恋权势吗,这朝中,谁有权势,上官姐姐就攀附谁。若有朝一日,我成了这朝中最有权势之人,上官姐姐会不会也贪恋我?”
婉儿轻轻推开了李令月的手,“你可知道这条路有多险,我一人深陷其中也就罢了,我实在不愿你如此。”
李令月冷眼扫过婉儿的眉心,见她眉心只是贴着花钿,她上前一步,轻轻抬手,抚上那花钿。
“能有多凶险呢?再不济便是如皇兄一般死在流放的途中,总不至于将我活剐了吧。上官姐姐不要忘了,我也姓李,若我几个皇兄都不得善终,我却坐视不理,那么下一个岂非很快就轮到我了。”
婉儿本想说一句不会,可今时今日,她也不敢轻易揣摩太后的心思。
太后掌权以来,不仅改了官制,还大兴告密的风气,当今圣上都惶惶不可终日,更不要说被流放的庐陵王。
如此改旗易帜,已经有不少人怀疑太后是否觊觎皇位。
可就算怀疑,也没有人敢在朝堂之上公然反驳。每日上朝,那些顾命大臣便觉得如芒在背,唯有武氏的人从容不迫。
武承嗣、武三思先后被加官进爵,太后似乎忘记了废掉李显的理由——重用外戚。
众人深知不妥,却也只是敢怒不敢言。
李令月眼见着武承嗣日益膨胀,心生一计。
*
垂拱元年三月初三,上巳节,各地官员入东都朝见。
这些地方官员,除了入宫朝见新帝与太后,还少不得见一个人——武承嗣。
武承嗣虽官至三品,却挂着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头衔,又是太后的亲侄子,少不得有人想巴结他。
从前那些想巴结李令月的人,悔得肠子都青了。
李令月趁着武承嗣得意忘形,便暗中盯着他。
终于,李令月抓住机会,拿着武承嗣贪污受贿的证据到了太后面前。
见太后压抑着怒气,李令月装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她叹了口气,道:“母后,表哥真是糊涂,如今这天下都是母后的,日后还能少得了表哥的好处吗?他怎能为了这点蝇头小利就不顾大局!今日之事好在是女儿先发现的,母后也好从轻发落。若是让其他大臣发现,到时候,不重罚表哥,是没有办法堵住悠悠之口了!”
太后轻扶太阳穴,她又如何不知道这其中的利害。
她命范云仙连夜将武承嗣召到宫中,武承嗣还沉浸在大臣们的阿谀奉承之中,哪里知道李令月已经在给他挖坑了。
等他来到宫中,见李令月坐在太后身侧,才意识到不对劲。
“微臣参见太后,参见太平公主。”
李令月撑着下巴,漫不经心地说:“表哥这是哪里话?表哥如今可是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权力等同宰相,大臣们见了表哥都毕恭毕敬,表哥又何必妄自菲薄,自称‘微臣’呢?”
太后轻咳一声,示意李令月不要太失了礼数。可李令月仿佛听不明白一般,她偏过头,对着一旁的上官婉儿眨了眨眼睛,“母后,您怎么了?可是嗓子不舒服?如今虽已入春,天气转暖,却也马虎不得。上官大人,还不去请太医来给母后瞧瞧。”
婉儿怎会不知太后是什么意思,她哪里敢在这时候去请太医。她看了太后的眼色,见太后无奈地摆了摆手,为了不驳李令月的面子,这才退了出去。
武承嗣跪在那里不敢起身,“不知太后深夜叫小侄入宫,可是有何要事?”
“你自己看看你做的好事!”武则天将账本丢在地上,武承嗣只是扫了一眼,便只冒冷汗。
他原以为,眼下局势混乱,太后不会有时间去查这些小事,却忘了还有一位一直瞧他不顺眼的太平公主。
“太后恕罪!微臣只是一时糊涂!”
“一时糊涂?你一时糊涂,便可以不顾哀家的脸面吗!这事若是传出去了,你打算如何收场!”
武承嗣还是头一次见太后发这样大的脾气,他意识到,自己一时疏忽,差点坏了大事。
李令月笑眯眯地开口:“母后莫要生气了,女儿早就说了,表哥只是一时糊涂,好在现下朝中大臣还不知道这件事,只要及时弥补,必不会酿成大错。”
“说的轻巧,这样大的事,若是落人口实,如何能弥补!”
“这事确实难办,当初母后不满皇兄重用韦氏的臣子,如今表哥做出这样的事,虽说女儿及时压了下来,可天底下哪有不透风的墙。”李令月眼珠一转,笑道:“母后,女儿倒有一良策。”
“哦?”太后有些怀疑地看向李令月。“你且说说,如何能妥善处理这件事?”
太后虽知道李令月与武承嗣不睦已久,可事到如今,也只能听听李令月的看法。
李令月瞟了眼跪在地上的武承嗣,道:“母后不妨暂时免去表哥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头衔,也好向朝臣表明,我大唐用人是能者局之,而非任人唯亲。至于表哥,要将‘赃款’交与国库,再将那些妄图通过旁门左道升官发财的人一一列出,也好将功折罪。这样,以后母后想再提拔表哥,也不至于落人口舌。”
听到李令月这么说,武承嗣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李令月的办法确实能解决当下的情况,可若真按照李令月说的做,往后哪还有大臣愿意与自己走得近?
可太后听了,却并未反驳,而是疲惫地点了点头。“也好,就按太平说的做吧。明日哀家便会下旨,暂时罢免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头衔,再由你去与那些官员说清楚。这件事要事处理不好,你也不必来见哀家了!”
武承嗣战战兢兢地应下,李令月笑道:“表哥莫要担心,这其中若有什么难处,你尽管说与我。都是一家人,本公主一定会尽我所能,帮表哥处理好这件事。”
太后没有拆穿李令月的心思,只是让武承嗣先退下。
武承嗣走后,李令月还想说什么,太后却道:“好啦,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哀家面前,就不要耍这些小聪明了。”
“母后英明,女儿佩服。”李令月并未慌张,而是从容行礼。
太后并没有生李令月的气,而是无奈道:“你只想着扳倒你表哥,却不想想,如此一来,哀家还有何人可用?”
“母后何不再次起用父皇留下的大臣?他们虽与表哥不睦,却不失为有才敢的臣子。眼下局势尚不明朗,徐敬业叛乱虽成不了气候,却也给我大唐添了不少麻烦。若再由着两位表哥在朝中只手遮天,只怕不利于江山社稷。”说罢,李令月定定地望着自己的母亲。
太后重新审视着自己的女儿,“你继续说。”
“女儿斗胆请母后以社稷为重,那些老臣虽不满母后专权,却不敢对大唐不忠。母后可以先用他们,再去挑选合适的人,如此也能堵住那些大臣的嘴。”
太后叹了口气,“你先退下吧,哀家会考虑的。”
太平没有再劝,而是顺从地退出。她见婉儿站在门外,轻笑一声,“怎么,我让你去为母后请太医,你却不肯?上官大人,如今我是使唤不动你了?”
“你明知太后并没有不舒服,何苦在那里装傻充愣?用这法子把我支开,生怕太后瞧不出你的心思?”
“不错,我是担心上官大人聪慧过人,赶在我前头想出什么法子,给那武承嗣机会。”
“公主谬赞了。这件事定是筹谋许久,我如何能在短时间里想出应对之策?”
李令月冷哼一声,有些轻蔑道:“这种事情何须筹谋,武承嗣他自以为靠着母后便可高枕无忧,这般得意忘形,还怕抓不到他的错处吗?要知道,这世间没几个人能像上官大人一样滴水不漏。”
婉儿不想与李令月争执,“时候不早了,公主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上官姐姐,璇儿已经识字了,你许久不见她,若是以后她把你忘了可怎么办?”
婉儿垂下眼帘,良久,道:“无妨,我本卑贱之躯,罪臣之后。她若记得我,只怕会引来杀身之祸,弄不好还会连累了公主。”
李令月见搬出璇儿也说不动婉儿,她冷哼一声,大步离开。
婉儿轻叹一声。
她的侄女,上官家留下的血脉,已经四岁了。
若她继承了上官家的才情,再过两年,大约就可以写文章了。
可婉儿还是希望,这孩子不需要太聪明,能平平淡淡地过完一生就已经很幸运了。
李令月回到府中,见璇儿摇摇晃晃地朝她走来,她将璇儿抱起来掂量了一下,“你这孩子好像又重了,可她为什么瘦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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