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大人,你可真是好样的!”
听到婉儿恭喜自己,李令月只觉得疼痛从心底蔓延开来。
她是公主,她的婚姻或许不能够自己做主,可她不想听到婉儿祝福自己。
婉儿低下头,继续整理着面前的《百僚新戒》。这本书,是要满朝文武人手一本的。若不能按时誊写完毕,只怕又要出乱子。
婉儿铺开新的纸张,将纸镇压上,又慢慢地开始磨墨。
如今要处理的事情很多,婉儿看着面前的纸张,心中想着,如果这些东西早一点交给天后,天后想出别的法子制衡太子,或许公主就不必那么早嫁出去了。
婉儿何尝不知,公主的婚嫁,不仅是两个人的事,更是整个国家的事。
可再次落笔,竟不自觉写出了“太平”二字。
“太平……”
婉儿不眠不休地抄了三日,加上北门学士连夜赶工,终于是将这《百僚新戒》整理完。
婉儿将她誊抄的书送到天后面前,天后正闭目养神,神色说不出喜怒,婉儿鼓起勇气问道:
“天后,奴婢听说,您在为太平的婚事做打算……”
天后轻抚额头,有些疲惫。这几日,朝臣们似乎更看好李贤。而她,后宫干政,始终名不正言不顺。
听婉儿提到太平,她才张开了眼睛。“太平还小,她的婚事倒是不急。如今当务之急是太子。”
“婉儿,你吩咐下去,让人将这《百僚新戒》发给文武百官,要他们好好学学这为官之道。”
“诺。”
得到了天后的回答,婉儿松了口气。她应了一声,便退下了。
她也不知这书到底有没有用。她只知道,若真心臣服,即便没有这书也是忠心耿耿。若怀有异心,纵使写再多的书也是徒劳。
如今圣上病重,许久不曾上朝。一时间,满朝文武议论纷纷。
天后下了早朝便去见了李治。
朝堂上的风言风语,李治也有所耳闻。
但他有些累了。
见到天后来到自己的寝殿,他的眼中难得有光。“媚娘,你来了。贤儿,贤儿可还好?”
“圣上,臣妾正是为了此事而来。”武则天坐在了李治的身侧,她的眼中再没有柔情,只有对权力的渴望。“如今宰相与东宫过从亲密,蛊惑太子与臣妾对着干,若纵容下去,只怕又会养出一个长孙无忌!”
从前的宰相长孙无忌是李治的亲舅舅,他阻止李治立武则天为皇后,逼得武则天不得不杀死自己的女儿来换取李治的同情。
每每看到李令月,武则天都会想起那个死在襁褓中的小公主,都会想到自己曾经受过的屈辱。
李治微微叹气,“那你以为应当如何?”
“许臣妾摄政,另立宰相。”
“什么,你要摄政?”从前的天后只是干政,还不足以摄政。
李治不禁想到,从前,他的媚娘还是先帝的才人,那时宫中有人进贡了一只狮子骢。
狮子骢是有名的烈马,无人能驯服。先帝想着,这样的宝马,若是无法驯服,将它养起来便是。
谁都没想到,年仅十四岁的武媚娘能将它驯服。
那时的媚娘虽然不懂得如何训马,但她下了决心,如果狮子骢不肯听话,便将它杀死。在媚娘重重的敲击下,狮子骢最终屈服了。
自小没有母亲关怀的李治看到了这一幕,他敬佩媚娘这样的女子。
可事到如今,他才明白,朝堂之上不听话的大臣,在媚娘眼中就像是待宰的狮子骢。从前的长孙无忌与上官仪是,现在的太子也是。
若许她摄政,只怕对东宫不利。可若是不许,自己的身子每况日下,太子年轻,朝中政事不能没有人来处理。
“媚娘,朕许你另立宰相,可摄政一事,容朕考虑考虑……”李治有些疲惫地闭上眼睛。
武则天知道,她虽是后宫之主,一时间也很难让李治允许自己摄政。她提出要摄政,不过是为了逼李治允许自己另立宰相。
武则天郑重地跪在李治面前,“如此,请圣上拟好诏书,立薛元超为相。”
“怎么是他?”李治原以为他的媚娘会立自己的党羽为宰相,却不想所立之人是自己的故交。
武则天并未起身,而是伏在床边,难得温和道:“他是圣上的故交,他的人品,臣妾信得过。”
媚娘说得三分真七分假,倒叫李治无法反驳。
得了诏书,她便迫不及待地废了原本与太子交好的宰相,将薛元超扶持上位。
朝堂之上,纵使薛元超内心千百个不愿,却也只能硬着头皮顶上去。
他才上位,便遇上了一件大事——吐蕃求娶太平公主。
吐蕃的使者来到长安,扬言不效仿先帝送公主和亲,便要发动战争。他们要的不是随便什么庶出的公主,而是天后最宠爱的太平公主。
消息传来时,婉儿正侍奉在天后的身侧。
“咣当”一声,婉儿手中的茶盏落在了地上,滚烫的茶水险些伤着天后。
“奴婢失仪,请天后责罚!”婉儿后知后觉,慌忙跪在地上。茶盏的碎片扎进了她的膝盖,鲜血和着茶水在地上蔓延开来。
剧烈的痛感让婉儿后背冒了冷汗。比膝盖更痛的,是她的心。
婉儿想不到,吐蕃竟要求娶太平公主。
从前要和亲的不过是女官或者庶出的公主,他们怎么能要圣上与天后最宠爱的太平公主去和亲……
天后看都没看婉儿一眼,她捏紧了手中的奏疏,冷眼看着跪在地上的学士,“小小吐蕃,竟敢如此放肆!”
“天后,当年松州之战已让我们元气大伤,如今吐蕃大军已至叠州城外,而朝中……”元万顷跪在地上,最后的话虽未说完,可在场之人都心知肚明。
如今的大唐,虽兵马充足,却没有能带兵的将领。
如果打起来,只怕没有胜算。
但太平公主是武则天最宠爱的女儿,怎能由着她去和亲。
此举不仅委屈了太平公主,更失了天家威严。
“够了!”武则天重重地将奏疏摔在桌子上,殿内学士乌泱泱跪倒了一片。
婉儿依旧跪在茶盏的碎片上,没有起身。
殿内无一人敢说话,良久,武则天重重叹息,“难道除了和亲,就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当下的情形,实在让她分身乏术。
“我堂堂天家,怎能容得边境蛮夷放肆!”李贤不加通传地闯进了麟德殿,见殿内情形,他对武则天行礼道:“母后,儿臣身为太子,亦是太平的兄长。儿臣愿领兵出征,绝不让我李家的女儿受这份屈辱!”
李贤贸然闯入,让天后原本严肃的神情多了几分怒意。想不到消息这么快便传到了东宫。
薛元超跪在地上,刚要开口赞同太子的说法,可见了天后眼中的怒意,便噤了声。
眼下太子已经处处压制天后,若再平定了吐蕃之乱,只怕天后从此以后再无法与之分庭抗礼。到那时,他们这些追随天后的臣子又当如何?
武则天盯着李贤,良久,道:“贤儿,你父皇现下身子越来越差,你身为太子,怎可贸然离京?”
“儿臣若不领兵,难道真要由着他们逼婚?”李贤愤怒地站起身,一步步向天后靠近,“母后,难道在你眼中,我们这些儿女,竟比不得权势重要?难道你宁可让太平去和亲,也不愿让儿臣带兵平定叛乱?”
“放肆!”
武则天与李贤一直斗争不断,但从未有过明面上的冲突。如今,李贤竟然把这件事拿到桌面上。
可现在的李贤并不想要争权,只是想要保护自己的妹妹。
看着李贤,婉儿只恨自己不是男子。
若自己是男子,或许就能带兵出征,就能够平息了这场闹剧。
不,若自己是男子,只怕会死于当初那场灭门惨案。
李贤定定地看着天后,道:“难道母后真的忍心为了权力,把太平嫁到那蛮荒之地?”
李贤所言,正是婉儿心中所想。
她不想这样,可若天后执意如此呢……
不,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婉儿想到,前几日,前几日太平说自己要嫁人。
婉儿虽不想太平早早嫁人,可由天后指婚,总好过去吐蕃和亲。
她抬起头,望着天后,“天后,若公主嫁人,是否能断了吐蕃的念想?”
婉儿这番话,于在场大臣眼中,无疑是救了他们。元万顷第一个叩首道:“是啊,天后,若公主已觅得佳婿,吐蕃还要发兵,便是他们的过错!”
薛元超随之附和,“天后,上官大人所言不错!若公主已有婚配,定能断了吐蕃的念想!”
听到婉儿的话,武则天的脸色终于好了些,“婉儿啊婉儿,你不愧是上官仪的孙女!来人,去告诉吐蕃使者,太平公主已经有婚配,将于月底完婚,让他们的使者回去吧!”
说罢,武则天又望向李贤,“贤儿,擅闯麟德殿,又对本宫不敬,你可知罪啊!”
李贤不甘地拱手,可眼下和亲的事情已经暂时解决,他只能咬牙切齿道:“儿臣知罪,但凭母后责罚!”
说罢,他深深地看了上官婉儿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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