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她接到医院电话的时候,正享受着自己得来不易的假期。

邻市,并不远。

问明了电话的来意她就出发了,也没想到这会比她能计划到的要棘手得多。

在她看来,与人相关的决定总归是要难把握一些的。

她和他不熟,此前在学校里有过交集。他足够聪明,然而也足够咄咄逼人,并不招人喜欢。她仅仅觉得单纯的处理一些事情,没有多余的感情和人际关系要省心得多。

当时她与他之间的相处意外的和谐。

此后,二人先后走出校门。

又入职在同一个公司,之间自然还是简单的上下级。他还是不招人喜欢,冷淡也有点自负,与她从来也都是说的目标和结果。

她暗地里因此沾沾自喜,天知道她有多厌烦那些无休止的社交。

——

她到医院的时候,他还在抢救。

被抛到的第一个问题是,“你们是什么关系?”

她直觉同事关系在这当下实在显得单薄,她模棱两可的说了朋友。

她与他自然没有额外的关系,但听的人联想到的补充信息比这要亲密一些。

她很清楚他们最多也只是朋友。

精确一点确认,朋友也未必算得上。

他们没有私交,仅仅是在过往的工作中配合默契,彼此都得到了恰到好处的感觉。

问的人显然迟疑了一下,“他手机里设的紧急联系人是你。”

她点头,等待下文。

“病人左侧伤势非常严重,入院时左臂完全缺失未找回,已经对残端进行了止血缝合。现在出现低血容量性休克,情况很危急。我们已经试着尽力在保肢情况下把出血控制住,现在就是在和时间赛跑。”医生停顿了片刻,见她神色实在太过冷静,“您是他的朋友对么?”

“是的。”她皱了皱眉答道,“所以你是想表达什么?什么叫残端和保肢?我对这类专业不太了解。需要您稍作解释。”

医生狐疑的觑着她,“出血情况已经危急到病人生命了,当下只有截肢才能有机会把血止住。您尽快做出决定。”

她还是皱着眉,迅速用手机检索了自己不明白的名词,很快道,“意思是腿保不了对么?”

“是的。我们能明白您的心情。但只有这样才能救命。现在科技发展很快……”

“好的。大约需要在什么位置?”

“我们尽量保留残肢长度,以后佩戴假肢在功能上会好一些。如果出血点实在不好,可能也需要在关节处离断。”

“无论如何都属于高位了?对吧?”都是些陌生的词,不难理解,她检索过。

这样简单易懂的名词却是去关系到一个人的往后余生,她去替他做下这无法回头的决定。这不只是她刚刚在词条中看到的简略又抽象的示意画,会是他未来面临的生活,截然不同也不会容易的生活。

医生点了点头,“是的。”与她的沟通很容易,她冷静且逻辑清晰,甚至于不用他解释太多就能抓住他所说的关键。

“好的。了解了。”她看着手术知情同意书,“如果后面家属或者本人对这个手术决定有异议。会因为我签字而需要负责么?”

“不需要。”

她看了看密密麻麻的条款,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她和他并不熟悉,可不愿意莫名其妙就此需要承担责任。

她与他并不熟悉,哪料到得决定他的生死。

手术很棘手,时间也短不了。

她在这期间里备齐了术后需要用到的日用品,预约了术后护理的护工,拿着刚才护士交给她的那些被他装在一个文件袋中的身份证和几张卡办理了入院手续。

他的手机屏已经裂出了几道纹路,她输入熟悉的数字解了锁,试着从中找到他的家人,联系人里的名字也看不出谁是他的亲属。

最多的聊天对话框是与她进行的,问的多半都工作的进展。

通话记录最后一条是数秒钟的122,他应当当时是在最后的意识里试图自救。

她和他很像,都冷淡得似乎这个世界有自己就可以。

她没有再去探究他的生活。

手术室外有其他焦急的家属,红着眼眶悲泣的,合手祈祷的,走来走去的。

她找了个人少的角落坐下,继续检索着那些她不了解的内容。她不习惯去面对全然陌生的情况,尽量多的了解可以让她感到安心。

“手术还算成功。”

她听到声音抬了头。

他被推了出来,缺失了一半的身体让他看上去尤其的单薄。

她扫了一眼,视线落在包裹到了半个身子像一个大粽子一样的腿上。那种文字与现实交织着的冲击感使她一贯骄傲的冷静也有了一点动摇,“他的康复预期是不是会比较久?”

“人还没有那么快苏醒。”医生点了点头又道,“我们已经尽量保留残肢长度了,为以后的假肢适配打点好的基础,但还是在超短残肢范畴,以后功能的代偿非常有限。家属先做好心理准备也可以。康复这些事,等人醒了恢复点再做考虑。”

她敏锐得很,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方才的信息搜索让她能基本理解他会面临的情况。

她打量着他的脸,由于受伤肿得陌生。她其实描述不来他的外貌,只记得一双眼睛目光锐利,又总是在说到感兴趣的话题时变得真切又熠熠生辉。眼下没有了平日夺人的目光,他生得依然很好看,这当是被目光所掩藏住的光华。

她目送着他进了ICU,问清楚最快的苏醒时间。在这时间里她回家拿了行李,在医院外酒店定了房间。此前他与她一起推进的方案还得继续,而他不确定的苏醒时间决定了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等到他的家人来做交接。

她自然也放弃了每天可以探视的半小时,毕竟她与他的关系应该不足以达到爱从而唤醒沉睡的意识的亲密。即便足够亲密,她也并不认同这样的行为。

他的情况在第三天的时候稳定,第四天醒后就被推进了普通病房。

她接到转入的消息才赶过来。

他的脸已经没那么肿了,嗫嚅着用很微弱的声音对她说:“谢谢。”

“为什么把我设成紧急联系人?”

“信你会做对的选择。”他扭头看到缠得紧紧的左肩,目光下移到只微微晃动了的包裹严实的残肢,“原来也没保住。”

她听出来一丝怅然,又似乎已经有过了最坏的心理准备,他依然是平淡也冷静的。

“一开始还有意识。”他声音微弱,“听到说胳膊没找到。后来就不知道了。”

“好好休息。好点再说。”她不会安慰人,干巴巴的,“家人的号码是?我帮你联系他们。”

“不用。”他看了她一眼,“来了也做不了什么。请了护工没有?我应该需要。”

“请过了。”

“今天日期?”

“5号。手术后第4天。”

他体力不支,没说几句又迷迷糊糊睡了。

她没走,坐在窗边继续写自己的工作。

没休息多久,医生就过来换药。

帘子只遮了一半,一层一层纱布揭开,他微微有点抖,她放下了手中的东西走近,新鲜的伤口毫无遮掩的露在她眼前,是肩头叉开成人字形的两条刀口,缝合的数十针告别了再也不复存在的左臂,同样缺失的肌肉使这处看着尤其畸怪。

她下意识闭上了眼睛,他看在眼中。

尖锐的痛让他没有多余的意识,腿上残端被用力拽出的引流管打破了他最后能够勉强控制住的平静。

他如同溺水一般抓住了身边的人,死力的拽着寻找能抚慰住这样痛楚的力量。

他的力气很大,抓疼了她,她险些喊出了声。

他眼睛睁得很大,并没有看向什么,一脸的虚汗又湿又冷。

她听医生说伤口恢复得不错,约莫半个月可以拆线。

他恢复了听觉,听她问道,“是不是拆线之后就需要给他安排功能训练。”

“理论上现在就可以开始。但八厘米完全已经属于超短残肢,从后期生活和佩戴假肢的类型来说。现在锻炼的效果和意义都不是很大。”

他谨慎的捕捉着信息,“谢谢。我们知道了。”

他松开她的手,她按铃请护士来处理了他回了血的留置针。

“为什么让我替你做决定?”她再次问道。

“了解。相信你决定会是合适的。”

这一瞬,她觉得此前对他有过的社交层面的好感完全由于他的决定一扫而空。

她太讨厌这样被牵着鼻子走的感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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