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身气息瞬间凝固,连带着周遭的暖意都被抽离的干净,只剩刺骨的寒凉顺着脊背攀援而上。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痛得他几乎窒息,喉间涌上腥甜,却被他硬生生咽下,恐慌与猩红的偏执,在深不见底的眸中交织翻滚。
“以活人精血为引,借三魂七魄养‘怨骨’。可怜了那宿主,以自己身子为基滋养其数年,‘怨骨’出世之日,便是宿主魂魄俱散之时。”少女轻叹了一口气,将书合上了。
“这……是真的?”
曦梦双手叉腰,脸颊微微鼓起,似是有些气恼:“母亲捎给我的月国古籍,怎的能是假的呢!”
她伸手将那古籍往玄澈面前推了推,指尖点着扉页上一枚形似弯月的朱红印记,“你看这‘天月御印’,是月国皇室藏书特有的印记,旁人根本仿造不来。而且这纸张是雪蚕丝混着檀木浆制成的,寻常纸张哪有这般质感?”
是了,他在月国为质十三年之久,怎得能认不出这本他正是苦苦寻觅的古籍?
指尖死死攥住桌沿才勉强稳住身形,药汁沸腾的声音打断了思绪。
眼眸深处的沉郁被他尽数掩去,只留给曦梦一抹淡然的笑意:“阮阮且去整理药材吧,这里交给我。”
待曦梦转身的刹那,他脸上的从容瞬间崩塌。
双手抑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连带着手中的药壶都微微晃动,滚烫的药汁在壶中激荡,险些溅出壶口。
他咬紧牙关,额角青筋隐隐凸起,用尽全身力气稳住手腕,缓缓将沸腾的药汁倒入白瓷碗中。
玄澈瞥了一眼那古籍,摸了摸曦梦柔软的头顶,又在她额头落下轻轻一吻,似一片雪花轻轻落在心间,“阮阮待我片刻,我去把把银耳莲子羹端来。”
“好。”
屋外寒风卷着碎雪,玄澈高大的身形猛然一弓,喉间的腥甜再也抑制不住,剧烈的咳嗽震得他肩背发颤。
他下意识地抬手死死捂住唇瓣—— 那件素色衣襟他护得紧,生怕一丝血痕沾上,让屋内的少女瞧见了,又要忧心不已。
温热的血珠争先恐后地从指缝间溢出,顺着指尖蜿蜒而下,一滴滴砸在无垠白雪上。溅开的殷红,在一片纯粹的洁白里刺目地铺开。
“这身子真是被药浸得垮了,一日虚过一日,一时神伤,竟能如此。”墨瞳沉冥,愈发沉浓。
——
吃了药,在药房中忙乎了一天,曦梦疲惫的不行,本想倚着小憩一会儿,没想到直接被玄澈带回了他殿内,怀中还抱着要给他绣的香囊的针线布料和配好的药草。
烛火摇曳,映得曦梦指尖莹白如玉。她拈着绣花针,彩线在素色绸缎上穿梭翻飞,不多时,一朵娇艳的牡丹便渐渐舒展瓣蕊,栩栩如生地跃然于布上。
她垂眸望着那抹浓艳,语气柔得似烛边的暖光:“我思来想去,还是这牡丹与你最合适。你本是月国人,那处牡丹开得满城嫣然,随处可见这般灼灼风华。可你为了我,千里迢迢来到这翊国,从此便同我一样,是个再难见故乡花色了的异乡人了。”
玄澈给她倒了杯茶,目光沉沉追随着曦梦的指尖,那抹鲜艳红色在烛火下泛着柔润光泽,似燃着一簇暖人的火焰。
“是为夫高攀了,有这样的娘子,是乃我三生修来的福分。若是娘子日后厌了我弃了我,我定不会耽误了娘子。”
“说这话作甚,夫妻本为一体,何来这样的说辞?”她抬手轻轻抚过他微凉的唇瓣,声音愈发温婉:“我将这牡丹绣在荷包上,你贴身带着,便如时时瞧见故乡的牡丹一般。往后无论身在何处,这花总能替我陪着你。”
玄澈思绪骤然沉陷,记起第一次遇见曦梦的模样。
她孤零零的一个人哭泣,肩头簌簌发抖,在宴会上一个人被所有人压迫,仿佛整个寒冬的酷寒都压在了她单薄的肩头。
时至今日,她都毫不设防地选择相信他,褪去所有防备,盛满了纯粹的信任——这是一种很陌生的感受。
浸在异国人心叵测的泥沼里,玄澈惯于用花言巧语编织假面,以谎言博取片刻欢愉,从未对谁交付过半分真心。
这信任太过灼人,竟让他一时无措。过往那些虚与委蛇的伎俩在这份纯粹面前,突然变得卑劣又可笑。
她望向他时,眼底没有丝毫猜忌,那份毫无防备的信任,纯粹得像雪后初晴的天光,直直照进他阴暗的心底。
玄澈顺势握住她的手,用脸颊轻轻蹭着:“真怕你一睁眼,就又把我忘记了。”
这时,门外廉泣的声音响起,“驸马大人,医官求见。”
“夜深了,梦儿先睡吧,我去和她说。”
“那我要你抱我过去。”曦梦展开双臂,调皮一笑。
玄澈配合地将她横抱起来,嗅了嗅她清甜的香气,恋恋不舍地将她放在了床上,“乖,你身子还虚着,赶快睡吧。”
看着他高大的身影远去,曦梦甜甜一笑,渐渐阖上眼帘。
————————
这一觉睡得十分舒爽,曦梦懒散地伸了个懒腰,映入眼帘的却不是她寝殿。
这是在哪里?
一阵清脆的铃铛声音响起——女子端药款步而来,一身银片装饰的长袍随步履轻摇,显得她身姿婀娜,发间铃铛随着她的动作轻晃。
“你是……”
女子眼中划过一丝惊讶,随即恭敬下跪行礼道:“公主,在下殇陌,是新来的医官,奉玄澈殿下之命,前来服侍您饮药。”
曦梦心头猛地一震,这竟然是玄澈的宫殿?
看着殿内自己生活的痕迹,曦梦只觉脑中一片空白,脸颊瞬间涨得通红。
她竟在他的宫殿里昏睡了这许久,还被他这般悉心照料...... 自己到底做了什么逾矩之事!
“不,我不喝了。多谢二哥了!”
曦梦慌乱地披上外衣,绣花鞋还半拖着,便跌跌撞撞地朝着殿外匆匆跑去,连鬓边垂落的发丝都顾不上拢。
殇陌怔怔地端着药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自言自语道:“瞧这精气神,看来公主的身子已然大好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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