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厅内，坐满了人。
有三十多岁珠光宝气的妇人，有十四五岁未出阁的姑娘，有十六七岁刚出阁的新妇，还有十**岁的少年郎。
这些人，都跟王夫人一样，多多少少都是跟周侍郎府沾亲带故的亲戚。
谢君婉稍稍恍惚错愕了一下。
就在她恍惚错愕的时候，王夫人的脸色更加阴沉，“怎么？你外出做客，却仗着身份恃宠而骄，随随便便给主家的奴仆脸色，我这个做嫡母的，教养你一番，你还不懂尊卑，忤逆嫡母？”
流苏早已经被王夫人突然的呵斥吓到，赶紧解释，“王夫人，姑娘没有……”
王夫人恶狠狠的说道：“没有眼力见的狗奴才，本夫人教养女儿，你这个奴才插什么嘴。”
“我……”流苏的脸色白了白，还想解释。
谢君婉沉了沉心，说道：“我从来都没有做过忤逆嫡母的事。夫人把这样大的帽子扣在我身上，我担待不起。”
王夫人嗤笑，“你口口声声的说担待不起，现如今，却做出这样一副高高在上，傲慢无礼的模样。”
“怎么？是我冤枉了你？”
谢君婉并没有被王夫人唬住，她冷静而沉稳。
“王夫人说笑了。我倒也做不出高高在上傲慢无礼的模样，倒是该让君卿妹妹好生教教我。”
谢君卿本来是站在王夫人后面的，现如今被谢君婉在这么多人跟前点名道姓，沉不住气的说道：“谢君婉，我没得罪你，你说我的名字做什么。”
谢君婉眸光沉敛，笑盈盈，“嗯，王夫人，您瞧见了吗？这才叫傲慢无礼。”
谢君卿顿时像被蚂蚁咬了一口，疼，但也不是那么疼，心里极为不痛快。
花厅里的其他人，也不好说什么，有的偷偷的交头接耳，有的端起茶杯稍微喝了一口茶，缓解尴尬。
王夫人平日里养尊处优惯了，自从抬成了远宁侯府的续弦，又掌管了侯府两年中馈，不管是去外头跟各家的太太们品茶赏花，又或是看戏游湖，哪个不是规规矩矩的讨好巴结她。
平日里谢君婉在侯府的时候倒是客气，谁能想出了侯府，谢君婉竟直接忤逆了她。
一时半会儿，她竟觉得有些下不来台，心中更加厌恶谢君婉。
她冷着脸，说道：“我在教养你，你别说三道四，把其他人牵扯进来。”
谢君婉抿了抿唇，乖顺的说道：“夫人说的是。”
偏偏，谢君婉乖顺的模样，在王夫人跟前，也刺眼得很，总觉得有一股子气闷在心口，上不去，也下不来。
“跪下。”
谢君婉语气平淡，惊诧的说道：“我才进周府，王夫人怎的，就让我在众多不熟知的夫人太太们眼皮子底下，让我跪下？”
“我是犯了什么大错？才让我在周府参加宴会，都得下跪吗？”
王夫人被气笑了。
“我以前倒是没有发现，你竟然这般伶牙俐齿。”
“好，好啊。好得很。”
“我远宁侯的嫡长女，竟是这般不堪之人。”
“甚至做了嚣张跋扈之事，不知悔改，还不听嫡母的教诲。”
谢君婉沉吟不语，仿佛依旧是那个柔柔弱弱的，宁静又温婉的被养在深宅，没有经历过什么大事儿的娇气远宁侯嫡长女。
过了片刻，谢君婉说道：“王夫人，你一直说我做了错事，一会儿说我傲慢无礼，一会儿说我嚣张跋扈。却偏偏不说到底是什么事？”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事，恕我愚钝，着实不知。”
她抬起眼眸，直勾勾的盯着王夫人的眼睛。坦坦荡荡。
她是真的不知道，到底做了什么，让王夫人捏住把柄，不管不顾的，在周府，在这么多人的跟前，给她难看。
王夫人被谢君婉说的这些话，气得不行。
“很好，很好啊。你自己做的事情，还要别人告诉你？”
王夫人觉得自己的脸面，真真是丢尽了。
还是在周府丢尽了脸面。
周夫人见王夫人跟谢君婉剑拔弩张，赶忙做和事佬，“王夫人，算了，又不是什么大事儿。不过是个奴才，你也犯不着因着一个奴才，让自家嫡女受这样大的屈辱。”
“说起来，你又不是她的生母，好不容易成了远宁侯的续弦，掌管侯府中馈，再怎么也不能让远宁侯正妻所生的嫡长女受委屈。”
周夫人此话一出，谢君婉的视线便彻底落在周夫人身上。
周夫人不知道怎么的，忍不住的打了个寒颤。但瞧着谢君婉一副柔柔弱弱的模样，心想谢君婉只是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养在侯府深宅的女子，哪里有什么能耐。
王夫人听到周夫人的这番话，就跟点燃了火药桶似的。
王夫人冷笑道：“既然是侯府的嫡长女，那就更不该嚣张跋扈，在外头做客，竟欺负起主家的奴才来。”
谢君婉的眸光闪了闪，倒是听明白了一些。
谢君卿在旁边说着风凉话，“是啊，我倒是不知道，嫡姐平日里对谁都客客气气，对府上的奴才也好。原来不过是做做样子。一出门，就现形了，去欺负别人家的奴才。”
“谢君卿，你说我欺负了谁？”谢君婉既然不能从王夫人嘴里得到答案，那个周夫人说话又遮遮掩掩，故意生事端。倒不如直接问谢君卿。
谢君卿轻哼一声，“自然是杜嬷嬷。”
“我时常来周府找周茜表姐玩耍，杜嬷嬷待我是极好的，我倒是不知道，杜嬷嬷到底如何得罪了你。你偏偏要给杜嬷嬷难看，使着性子，走到周府门口，都还要打道回府。”
谢君婉的唇角忍不住的扬起，尽是讥诮，“所以……你宁愿信一个外头十天半月才能见上一面，也说不了几句话的奴才。也不愿信一个日日都见面，也明知对下人都不错的长姐？”
谢君卿别过脸，脸上有些难看。
谢君婉又对王夫人说道：“夫人，再不济，我也是侯府的嫡长女。不会无知到污了侯府的门楣。”
王夫人的情绪稍微平稳冷静了些，也不再那般极端，她方才也是气晕了头。这些年，她好不容易从外室成了远宁侯的续弦，在娘家能抬得起头来。自然不能让娘家的亲戚认为她管不住人。
偏偏进了周府后，平日里结交要好的周夫人跟前的杜嬷嬷便来回禀谢君婉不进周府，要打道回府。
那股子怒火噌的一下，直冲脑门。
这会儿听着谢君婉不急不缓的话，她倒是也冷静了许多。
周夫人诚恳的说道：“算了吧，不过是个奴才。何必为了一个奴才，伤了自家人的和气。一个奴才，委屈点也没什么。”
周夫人的这番话，又把王夫人散去的火气给扬了起来。
王夫人目光灼灼，“嫂子，话不能这么说。我知道那杜嬷嬷，是跟着你陪家过来的，在你跟前是有脸面的左膀右臂。倘若你这个做主子的，都不能给左膀右臂争些脸面，往后在府上，如何能管得住人？”
周夫人看了一眼谢君婉，为难的说道：“这……”
她对谢君婉说道：“谢大姑娘，不是我想为难你。实在是你母亲热心。我也不想为了一个身边陪家过来的嬷嬷，让你难堪。”
王夫人冷着脸说道：“谢君婉，平日里，有老太君教养你，我这个做嫡母的，没有做到嫡母的本分。但今日……你实在是太过分了。”
“不说我们远宁侯府跟周侍郎府本就是亲戚，你也不该因着自己身份尊贵，就欺负别人家的奴才。”
王夫人没有那么气了，却也语重心长。
“你倘若知晓自己错了，那就去外头跪着。”
“我也不难为你，你只在外头跪一个时辰，好生长长记性，以后莫要以势欺人。”
流苏听着王夫人的话，却越发的愤怒。“王夫人，别说跪一个时辰了，姑娘长这么大，都没受过这样的污蔑和羞辱，竟然还要让姑娘在周府跪一个时辰。”
“姑娘是远宁侯府嫡长女，你怎么能让姑娘在周府跪一个时辰？这不是羞辱姑娘，罔顾侯府门楣，又是什么？”
“流苏，别说了。你这样说，只会让王夫人听信谣言，让我下跪。”谢君婉冷静的说道。
流苏红了眼眶，“行，是一定要有人下跪是吗？”
“王夫人，我是姑娘的贴身丫鬟，你一定要为周府的一个奴才主持公道，那也正好。我这个丫鬟替主子跪一个时辰，那也是我这个做奴才的荣耀。”
王夫人说道：“君婉好歹也是侯府嫡女，在这儿下跪也确实不合身份，你作为她的贴身丫鬟，如此中心户主，跪一个时辰，确实是你的荣耀。去吧……”
谢君婉抿了抿唇，太阳穴突突的跳，一把拉住流苏。
“流苏，我没让你跪，谁能让你跪？”
谢君婉眉眼依旧柔顺，眼底却多了一丝犀利，“事情都没有到水落石出的时候。你若是跪了。那不就坐实了我嚣张跋扈，去别家做客，欺负别家奴才的事实？”
“不如请了那位杜嬷嬷出来，与我一起当面说说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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