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君婉用刚买的竹编腰扇扇了扇风，周围便有丝丝缕缕的凉意。
她瞧了一眼，便把腰扇放在桌上。
方才张掌柜那样扇风，大抵是真的着急。
流苏说道：“今儿掌柜的好像运气不大好。”
谢君婉笑着说道：“开门做生意，必然会遇到各式各样的事情，掌柜的既然是掌柜的，什么样的事情没见过。只是今儿咱们正巧碰上罢了。”
她气定神闲，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流苏见谢君婉这会儿忙，便招呼了流云一起去雅间门口候着。
但不过一会儿，外头好像越来越热闹了，连旁边雅间的丫鬟都出来，正好瞧见流苏和流云在门口，便问了一句。流苏和流云只说不知道。
三个人顿时心气儿浮动起来。
又过了不久，一个丫鬟打扮的人从外头走进来，便被流苏三人给拦住。
那人说道：“是林侍郎府的林三姑娘晕倒了，大夫给扎了针，还是不见转醒。”
旁边那个雅间出来的丫鬟，惊呼一声，“这……这岂不是，要闹出人命了。”
说着，便先一步进了雅间，不一会儿，雅间里出来一个女子，匆忙的离开。
其他雅间里，也有人三三两两的出来，快速离开，显然是不想在这里惹上麻烦。
流苏心惊肉跳，赶忙回雅间把这事儿告诉给谢君婉。
谢君婉本来也不想惹麻烦，但一听是林子涵，便从雅间里出来，走到后院与前厅的门口，隔着珠帘瞧着外头的情形。
远远的，谢君婉便瞧见林子涵躺在地上，有贴身嬷嬷扶着林子涵的肩膀，把林子涵护在怀里。
林子涵的头上扎了好几根银针。
大夫模样的人，蹲在旁边，更是急得额头上挂满了汗水。
大夫心里忐忑不安。
今儿到底造了什么孽，被点翠阁的人叫过来，他只以为是寻常的生病，谁曾想，几针下去，人非但没好，他眼瞧着躺在地上的女子，唇色越来越白，脸色越来越青。
那个把林子涵护在怀里的嬷嬷，又急又气，指着大夫的鼻子骂道：“我家三姑娘有什么三长两短，你就等着吃牢饭。”
谢君婉用腰扇稍微撩开珠帘，便正好瞧见这一幕。
这会儿掌柜的正好走进来，看到谢君婉在这里，说道：“姑娘怎的还在这里？倘若今日真出了什么大事儿，会影响到姑娘，姑娘赶紧从后门离开吧。”
张掌柜是真的着急了，不止让铺子里的人赶忙去请了大夫，也差人去了林侍郎府。
眼瞧着林三姑娘的气息越来越弱，她心如死灰。
见谢君婉还气定神闲的在这儿，便提醒了谢君婉一句。
谢君婉瞧了几眼张掌柜，见张掌柜急得鼻尖都冒出了汗珠。
大抵点翠阁在金陵城风靡了五六年，头一回遇到人命关天的事情。
来点翠阁买点心的，非富即贵，别说张掌柜只是点翠阁其中一个小掌柜，哪怕是点翠阁的大掌柜，恐怕这一回也难辞其咎。
谢君婉到底上辈子见识过的事情不少，冷静的说道：“先拿一床褥子给林三姑娘垫上，地上凉，对林三姑娘垫身子不好。”
张掌柜的哭笑不得，“姑娘，这种时候了，您还能说这样的话。”
谢君婉说道：“不管是不是你的责任，至少，该做的，得做了。”
张掌柜的这才让丫鬟去楼上抱了一床褥子下来。
现在才初春，让人躺在冰凉的地上，就算健康的人，也冷得受不了。何况点翠阁的地面，是青石板，更是冰冷。
眼见着点翠阁的人抱了一床褥子出来给林三姑娘垫上，林三姑娘跟前的嬷嬷神色这才好了一些，却也把心里的焦急全都压在眼里。
大夫说道：“老夫医术有限，已经尽力了。恐怕还是得请更好的大夫来。”
那嬷嬷不怒自威，“现在哪里还有什么更好的大夫？我家姑娘不过是晕倒了，你怎么就束手无策了。”
大夫有些尴尬，“林三姑娘是打娘胎里带的弱症，先天不足之症，别说老夫……就是整个金陵城，也没几个能治。你们还不如赶紧去找宫里头的御医。恐怕还能救回一条性命。”
林子涵跟前的绿萝，急得直接跟大夫吵了起来。
整个点翠阁，客人们全都走了，只剩下林子涵以及仆从，还有那个大夫和大夫跟前的小药童。
谢君婉把一切都看在眼里，思忖许久。
林子涵是她的朋友，林子涵的病症，她是熟悉的，只是从来都没有给林子涵把过脉。前几日去林府做客，林子涵的身子很明显的好了不少，现如今，怎么就突然恶化了。
她想了想，还是让张掌柜的出去说一声。
张掌柜对林子涵跟前的嬷嬷说道：“后院里还有一位客人没有离开，说是想给林三姑娘诊脉，林三姑娘的病怕是等不了。不知道嬷嬷是否愿意。”
嬷嬷说道：“是哪里的大夫？”
张掌柜的说道：“不是什么大夫，是个女子，点翠阁的客人。”
能被点翠阁的掌柜迎入后院雅间的，必然非富即贵，还是个女子……嬷嬷犹豫了。
那大夫却在此时说着风凉话，“不过是闺阁里娇养的女子，大抵因着自己看了些闲书，便想出来给人治病了。”
隔着帘子，流苏听着大夫说的风凉话，气得想冲出去跟大夫评理，被谢君婉伸出去的腰扇拦了下来。
流苏在后知后觉她有些冲动过了头，实在是听不得别人说谢君婉的不是。现在反应过来，虽然大夫说的话难听，但……好像又是这么个理儿。
她是谢君婉的贴身丫鬟，打小儿跟谢君婉一起长大，自然知道谢君婉看的书多，包括了不少医书，也知晓谢君婉喜欢捣弄药材。
但连真正的大夫都没辙的病症……自家主子……大抵确实也就如那大夫说的。
兴许是姑娘担忧林三姑娘，见不得林三姑娘受苦，头脑一热才说出这样的话。
流苏看向谢君婉，却见谢君婉的神色如常，没有因为大夫说的话，有任何反应，而是浅淡的看着林三姑娘的嬷嬷。
谢君婉道也不是非要去给林子涵看病，选择权从来都不在她的手上。
林子涵的嬷嬷咬了咬牙，当机立断，让张掌柜传话。
不论如何，现在做点什么，比什么都不做好。至少，至少得先让自家姑娘醒过来。
既然有人担责出声，谢君婉便让她们把林子涵抬过来。褥子也被送了过来。等林子涵被抬到珠帘边上，谢君婉才蹲下身子，用腰扇遮了自己的脸，伸出手指打在林子涵的手腕上。
她半眯了眼睛，让嬷嬷把林子涵的另一只手递过来，又抬起手指落在林子涵的手腕上。
那个大夫瞧着谢君婉遮遮掩掩，把脉的姿势倒是有模有样，便能完全确定，隔着帘子的人，装腔作势罢了。
流苏和流云都急得额头上出了汗。
姑娘难道真的会医术？
心里虽然这样想，却没有打扰谢君婉把脉。
嬷嬷隔着珠帘，直勾勾的盯着里头的人，只是里头的人，隔了珠帘，还用腰扇挡了脸，实在是看不清到底是哪家的。
不过也无所谓，她已经吩咐了绿萝，倘若姑娘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便也把这个女子也拿了。
谢君婉所有的心思都放在林子涵的脉象上。
等她把林子涵的手放下来之后，便说道：“没有什么大碍。”
那个大夫嗤之以鼻，“人都晕厥了，竟还说没什么大碍。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女子，竟然敢大放厥词。”
“依老夫所见，你不过只是把了脉，什么都没做，认了自己只是个外行，兴许林侍郎不会找你家麻烦。”
“不然你恐怕得罪了林侍郎，让你的父兄遭殃。”
谢君婉置若罔闻，从腰间解下一个荷包，从荷包里拿出一个铜制的小管，不急不缓的旋转开。
里面赫然是一根尖细的针。
谢君婉抬起林子涵的手指，往中指扎了下去。
“啊——”
不过一会儿，林子涵口中便发出轻微的低呼。
十指连心，中指的痛觉更甚，这一扎，倒是把晕厥的林子涵给扎醒了。
大夫：“……”
嬷嬷见林子涵醒了，惊喜不已。
谢君婉这才不急不缓的说道：“不是什么大病，却也不是什么小病。”
“大气下陷。”
嬷嬷听不懂什么大气陷不陷的，她只知道隔着帘子，用腰扇挡了脸的女子，真真儿救了她家姑娘一命。
见林子涵醒了，嘴里念叨：“阿弥陀佛，姑娘真真儿菩萨在世，多谢姑娘救了我家姑娘性命。”
“谈不上救了她。”谢君婉不急不缓的用手帕擦拭了针尖上的血，缓慢的把针重新放入针管里，旋转好了之后，放入荷包中。
听得这样的话，嬷嬷反而认为谢君婉是什么高人。
就算不是什么高人，大抵也是什么医术世家的姑娘。
嬷嬷说道：“不知道姑娘是哪家、位御医家的，只管说了父兄的名讳，我必定把今日之事，事无巨细的禀给我家主君，我家主君必定亲自登门拜谢。”
“我家父兄不过是籍籍无名的。嬷嬷不用在意。遇到了就是缘分。”
她说道：“方才我把脉，她是从娘胎里带来的弱症，也不是不能治，不过是身子太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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