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早秋初至。
炎热的盛夏过去,遍布林间的碎花衰落,一个个知了落地,让聒噪的虫鸣安静下来,放眼望去,一片片金黄的稻田被沉重的稻穗压弯,又随着秋风而招摇,像是波浪一般,一片接着一片接踵起伏。
“今年肯定是个大丰收年。”
稻田之间,一辆马车悠悠驶在乡间土路之上,牛板车上十来人拥挤簇着,背篓麻袋挂在边上,最前是一头结实健壮的水牛。
水牛双眸明亮,鼻翼发黑,走起路来肌肉晃动,那可真是一头顶顶能干活的好牛咧。牛背上,粉衣的豆蔻少女手持牛鞭,晃着脚,整个人灿烂明媚,一看就是富裕人家宠着的小姑娘。
牛车后面是一个简单的坐榻,上面是与她一般的小少年,少年双眸明辉,清朗俊秀,仔细看,竟与牛背少女一个模子刻印出来。
秦齐手上拿着书,脑袋那么一晃,一下子蹦了起来,指着天上:“猫猫,猫猫,你快看,好大的鹰。”
秦妙立马抬头,往上望去,一只黑鹰在头顶盘旋,它通体纯黑,双翅展开近两米,嘴上还叼着条粗蛇,看起来威武极了。她发出哇的一声,声音清脆宛如银铃:“好大的鹰,麒麒你快点把它打下来。”
秦齐嘴角一抽:“怎么打?说得倒是简单,你以为我是神箭手吗?”
秦妙皱了皱鼻子:“我不管,你快点打嘛,掉个毛下来也好,我好捡回去给娘看。”
秦齐看着天边的大鹰,有些头疼:“这个距离怎么打。”
“我不管我不管,你不打我就跟娘告状你偷偷——”秦妙伸手到嘴边,做着口型,眸中闪过狡黠,又格外无赖。
秦齐瞪了瞪她,实在没法,只能意思意思地站起身来,拿起身侧的弓箭,在一众乡亲的目光下,紧紧盯着天空黑鹰,手上一松。
咻的一下,长箭破空迎上。
飞鹰飞得很高,原本是射不到的,不料黑鹰嘴上粗蛇一个挣扎掉落,飞鹰紧追朝下,便被长箭戳过,连挣扎的时间都没有,远远的像是石头一般砸落。
“哇!麒麒你好棒。”秦妙一个惊呼,想也不想地从牛背上蹦跳下去,朝着鹰掉落的方向奔去,“我的鸟——”
秦齐也惊到了,摸着自己的脑袋,有些意外自己竟然这般厉害了,不过转瞬,他看到自家妹妹跑远,也跟着追了上去,大喊。
“猫猫你慢点,小心摔了——”
待到两个人都跑远了,本来安静得仿若只有他们兄妹俩的马车瞬间嘈杂了起来。
“我的娘咧,那鹰得比鹅还大了吧,这小子也太厉害来。”
“姑娘家没个姑娘样子,以后怎么嫁的出去哦。”
“少说点,被听到都不得了了。”
……
这些,兄妹俩已经听不到了,他们顺着之前的方向,绕过两块田,总算在山坡上看到了那被一箭射穿翅膀的大鹰。
那真是一只,非常大的鹰啊。
肉眼看去,展开的双翅都有他们长了,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这会儿都还活蹦乱跳,在那里挣扎,一双利爪在阳光下泛着寒光,让人看着就胆寒,豪不怀疑它能一爪抓得人皮开肉绽。
兄妹俩停在一边,两双相似的猫儿眼对视,倒映着对方和自己一个模子的脸,随后波澜泛起,他们默契地直接冲了过去。
一个按住飞鹰的翅膀让它挣扎无能,一个拿棍子压住它的利爪。
秦齐抽出腰间的腰带,顺着飞鹰的翅膀,就像是抓鸡一般,将其捆绑起来,飞不得,接下来才开始捆绑它的爪子。
兄妹俩齐心协力,熟门熟路,很快就将这天空霸主变成了鸡崽子,拴在棍子上,然后喜滋滋扛着走了。
这边是二沟坎,距离他们大秦镇也就三里路,兄妹俩从小在这边长大,对这边熟悉得不得了,就是闭着眼睛都不会走错,也就不用返回牛车上了。
穿过密集的金色稻田,再跨过一座小桥,顺着绿油油的菜地和小屋,他们就走回了大秦镇。
大秦镇是附近有名的大镇,接近一千户人,超过五千名人生存,房舍接踵,屋瓦相邻,主街铺着板正的青砖,免了下雨时候躲不开的泥泞,有了歇脚的地。
镇上一条大河贯穿,将其分为了东西两街,也把生活分成了两面。
东街就是普通百姓佃户,房子多是单院的小木屋,就是茅草屋也不少见,但是穿过这一片,再越过水桥进了西街。
一道沿河的二层小楼划开两边不同,往里再走,卖猪肉的小摊子,摆着杂货的小铺子,简单的小面馆,麻雀虽小,但也五脏俱全了。
兄妹俩扛着那般大的飞鹰过来,瞬间引起了众人喧哗。
“麒哥,猫妹,哪里来的?”
“这是鹰吧?这么大的鹰啊,可以吃好几顿了吧。”
“吃吃吃就知道吃,这玩意儿多稀奇啊,卖到城里得不少钱吧?”
……
众人把两个孩子围在中间,吵吵闹闹的,还有好奇心重的想要捏两把。
秦妙眼睛一瞪,凶巴巴:“摸吧,一口把你手指吞了可别找我们。”
那人立马讪讪收回手,再看着这大玩意儿,目光闪烁:“哎呀,看着它是不是要死了?死了就不值钱了,不如拿给我,我现在就去城里替你们卖了。”
说话的人是镇上有名的赖皮混子冯二狗,平日不是在镇上偷鸡摸狗,就是去城里赌博厮混,没个正经样子,也是家里老两口能干,给他留下产业,不然早饿死了。
秦齐笑眯眯:“冯二哥是忘了我家也有马车吗?就不麻烦你了。”
说着,他微微侧身,露出腰间闪着寒光的铁箭,虽然说只有十根,但这年头,铁器是管制用品,一般人还真没有资格使用。
冯二狗讪讪,知道自己惹不起这俩小祖宗,但实在眼馋这玩意儿,这得值不少钱咧,他舔着脸:“不麻烦,都是一个镇子上的,你们也叫我一声哥,我——”
“冯二狗你是想死吧?”一道阴测测的声音响起。
冯二狗一个回头,和一把带血的砍刀对望,他一个哆嗦倒地:“冷,冷静,冷静,秦二娘。”
来人三十上下,穿着灰扑扑的旧衣,腰间系着围裙,长发盘起,一张脸明艳大气,带着些冷冽,星星点点的血渍更是让她杀气腾腾。
她摆了摆手间沾血砍刀,没理会冯二狗这个蠢玩意儿,扭头看向被围在人群里的两个半大少年人。
兄妹来扛着一根长棍,上面飞鹰扑扑挣扎,打在他们写满无辜的脸上。
两人异口同声:“娘,你来啦。”
秦书看着这两个惹祸精就糟心,瞥了瞥人,想说什么,又在一群人围观下收了回去,转而道:“跟着我。”
说着,她转身迈着大步子离开这边。
走出人群,她顺着路过来,一路到了这边的猪肉铺子,外面围着人,铺子上还摆放着大半扇猪肉,待她一回来,纷纷就念了起来。
“秦书啊,猪蹄给我砍碎一点,我家人多,少了不够吃。”
秦书想也不想,直接砍出拳头大小的蹄块,扔到她的菜篮子里:“多什么多?你媳妇儿奶孩子,不给她吃还想给谁吃?”
“秦书,要肥一点的,这样,这里到那里。”
秦书一巴掌拍开人的手,随便一割,冷笑:“银子没有要求倒是挺多的,爱买不买。”
“秦书秦书——”
大秦镇山水好,周围山多地多,各家都养着鸡鸭下蛋,养猪费劲,养的人倒是不多,所以要吃鲜肉只有从镇上唯一的猪肉铺子,也就是秦书这边来买。
秦书并不是每日都杀猪卖肉,每每开摊不久就会卖完,所以并不惯着这些人,耐不住他们习惯了,每次都要问东问西。
她耐着脾气要卖的猪肉卖光,这才开始收拾摊子,拿着抹布湿水扫过桌面,来回几次,将上面油渍碎肉弄干净,扔到一边小盆,回去好煮了喂狗。
一旁的背篓里放着个两个猪脑袋。
秦书正要伸手。
背篓已经被拉走,秦齐熟门熟路地抓着宽大的麻布带子,两手穿过带子,就背着背篓起来,咧着雪白大牙:“娘,我来。”
旁边,秦妙一个人扛着那大鹰,小小的身躯也格外有力,笑得甜滋滋:“娘,你看我厉不厉害?”
“回去再和你俩算账,走了。”秦书瞥过一双儿女,啧了一声,端起一旁沾着油水的木盆向前走去。
他们家在镇上西北的位置,独门独户,和镇上其他人家都有些距离,因着周边人少,平日附近虫蛇也更多,但是做起事情来也方便。
秦家挨着河边,是一个占地一亩的大院,外面青砖围绕,大门紧闭,藏住屋内的模样。
房子旁边就是个两亩地的小鱼塘,里面养着鱼虾,上面还游着一群鸭子。再往后看是十来亩地的小林子,里面关着二十来头猪和上百母鸡,每日光是捡蛋都需要不少时间。
秦书三人回来,家门口拴着的黑狗立着耳朵,跳起身,身后的绳子拦住了它。它发出汪汪的声音,激动得恨不得直接冲过来,但是没法,反倒是惊动了后面的狗,短短几瞬,又有一白一黄两道影子翻过另一边围着的栅栏直接冲了过来。
“汪汪汪——”
秦书抬高了手上油盆:“秦白,秦黄别闹,碰撒了就都吃糠吧。”
秦白、秦黄又是汪汪几声,摇着尾巴,绕着她转圈,兴奋得不得了。
三只狗直有她大腿高,长耳朵长腿,身形矫健,皮毛光滑而纯粹,看上去威风凛凛,让人不敢轻易靠近,此刻都粘在她腿边轻蹭。
除了它们三只以外,后山远一点的位置还有两只。
秦齐和秦妙跟在后面,看着都嫉妒了起来。
“两条傻狗。”
“没看到我们吗?”
秦白秦黄汪汪几声,这才过来意思意思蹭蹭他俩,然后继续跑回去围着秦书转悠,比谁都分得清主次。
秦书端着盆,勾着唇角,就这么走在最前,掏出钥匙开门。
大门打开,整齐的小院映入眼帘,最显眼的就是那一口水井,然后是墙边整整齐齐的两排柴木,上面簸箕晾晒着一些香料,还有各种大小菌子。
一切井井有条,又布满了生活的气息。
秦妙一把把鹰扔掉,跑到屋檐下,抓起一旁边放着的鲜菌,双眼闪闪:“娘,我要吃炒菌子饭。”
秦书在一边洗手,嫌弃:“吃吃吃就知道吃,你的绣品弄好了?”
秦妙昂首挺胸,骄傲:“我弄好了才出门的。”
秦书擦手:“行,明天一起去城里卖了。我一会儿把两个猪头卤了,城里有人做宴,要用两个整头,一两一个。”
秦齐眼睛一亮:“这么大方啊,娘你等着,我这就烧火,保证把火烧得又旺又好。对了,两个猪头用卤多,要不要在加点其他的?”
“加些鸡鸭蛋,明天一起去,不过,这些一会儿再说,现在。”秦书把手擦干净,过去拎着死鸡一般被捆住的鹰,似笑非笑看着两个孩子。
“给我说说,应该在家里的你们,又跑哪儿去干什么好事了。”
兄妹俩眼神飘忽了起来。
秦书:熊孩子这种生物,谁养谁知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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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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