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这位孙池孙将军,正是孙贤妃的族兄、现任广宁伯的堂兄弟。”
姜同云一时有些犹疑:“该不会……当年劫夺粮草的案子,还跟赵王有关系吧?”
谢怀雵笑了:“要是与赵王全然无关,那我也没必要留着此事到现在了。”
姜同云大惊失色:“赵王的胆子竟然有这么大?”
“是不是由他指使不好说。不过这些年,孙池通过这些非法手段挣来的银子,确实有不少被送进了赵王府和孙贤妃宫中。”谢怀雵神情微冷,“要不是有这么一个生财的好路子,谢怀晟也没法一直维持他一掷千金的豪奢生活啊。”
姜同云立刻想起,谢含昭曾跟她提起过,赵王拥有一艘极大极豪华的画舫。
看来他能买下这样一艘船,靠的不单单只是陛下给的食邑和赏赐。
“无论如何,这件事谢怀晟是脱不了干系的了。”谢怀雵将手中通过秘密渠道送来的最新消息递给了姜同云,“现如今御史台和大理寺已经顺着山匪们提供的线索,查到了孙池和赵王之间的往来。这件事很快就会呈报至陛下案头了。”
姜同云接过谢怀雵递来的信纸,快速看了一遍。
看到信上所写,御史台已经在拟弹劾赵王的奏折,姜同云似有所悟:“你先前留着这个证据不放出去,就是为了抓准机会,一举扳倒赵王?”
谢怀雵点了点头:“要是放在前两年,陛下还存着利用赵王跟太子争斗的心思时,我若贸然掀开此事,一定会被陛下按下,暗中进行处理,绝不会有如今这样的效果。”
“不止呢。”姜同云叹了口气,“要是让太子知道,赵王明明犯了过错,却还能被陛下包庇宽宥,他心里一定会更加不好受。”
“正是如此。所以我才一直按着这些证据。”
“但如今时局大改。皇后娘娘崩逝,陛下有意加重太子分量、削弱其余皇子的权势。如今再把这些证据拿出来,也算是在陛下最需要的时候给他递上了足够的把柄。”
“这才叫‘打蛇打七寸’。”
*****
没出几日,御史台就赵王收受贿赂、生活奢靡、包庇亲族等罪,上书弹劾。
奏折递到陛下书案上后,陛下一时很是犹豫。
邓皇后仙逝后,太子就像是被抽掉了主心骨,一时之间小病小灾不断。
前头太子病后,陛下曾亲至东宫探望过他。看着原本温文尔雅、文质彬彬的长子,如今病得几乎形销骨立,陛下的心痛之情几乎无法言表。
那到底是他所拥有的第一个孩子啊。
太子出生在陛下地位最不稳定的时候。他的降生可以说是给陛下带来了尤为关键的助力。此后在太子成长的过程里,当时尚未登基的陛下也有相当多的空余时间可以参与其中。
陛下还记得,太子四岁开蒙的时候,自己把那还是小小一团的孩子抱在膝上,握着他的手教他写名字的情形。
虽然陛下后来有了更多的孩子,但没一个是像太子那样,曾由他亲自教养过。
尽管太子长大成人后,陛下对他的性情并不太满意。但不管怎么说,他与太子之间的父子情分,总归还是特殊一些的。
而且,病中的太子,更是勾起了陛下对于发妻的怀念。
邓皇后与陛下是少年夫妻,且当年是一起从先帝晚年的风雨中携手过来的。纵使这么多年下来,两人之前的情爱已然消散,但夫妻之情犹在。
这么多年来,邓皇后一直尽善尽美地履行着身为皇后的职责,为陛下生儿育女、打理后宫,从未有过疏漏。即使是在临终之前,她也始终记挂着陛下的声名,主动要求丧仪从简。
这样的夫妻情分,在邓皇后亡故后,最终汇集到了她的一双儿女身上。
在陛下对亡妻的愧疚和怀念之情被时间消磨殆尽以前,他一定是会好好照顾太子和谢含昭的。
所以陛下才会连番恩赏太子和梁国公府,还明言自己不会再立皇后。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想要让太子感到安心。
在意识到自己先前的作为所为的确是在动摇太子的储君之位后,陛下原本确实是想找两个小错,夺了其他儿子们的职务,等过完年后就把已经成年封王的这些个儿子全部打发去封地,以安太子的心。
然而真当罪名切切实实地摆在他面前时,陛下又有些于心不忍了。
因为赵王的脾性更对陛下的胃口,加上他一向很会讨好卖乖,所以陛下对这个儿子,一直都是有几分偏爱在的。
以如今赵王所犯的罪名,真要追究起来,削爵大概率是逃不掉的。
但削爵这样的惩罚,对这个一向骄傲的儿子来说,是不是有点太过了?
陛下拿着御史台上奏的奏折,翻来覆去看了好多遍,一直没能下定决心。
直到他的贴身内监来报,说太子近来忧思过重,以致病情似乎又有加重,陛下才终于做出了抉择。
*****
经过两个多月的连番调查后,有关宣州驻军统领孙池养匪自重、收受贿赂、指使山匪劫夺粮草的案子终于做出了最终裁定。
作为这些案件的主使,孙池自然逃不过去。不仅其本人被褫夺了官身,下狱候斩,他的两个有官职在身的儿子也面临着削官流放的命运,余下的妻妾子嗣各有判罚。
除此之外,广宁伯和宫里的孙贤妃也一样受到了牵连。因有约束族人不当之罪,广宁伯被贬了官,孙贤妃也被罚在宫中闭门思过。
赵王也没能逃过去。
针对他的弹劾奏折递交给陛下后,在朝上确实引起了一些争论。
虽然御史台掌握了赵王在孙池那里收受贿赂的实证,但没有其他证据能够证明,孙池所犯的罪行与赵王本人有关。所以在赵王极力否认,并在陛下面前几番为自己哭诉求情的情况下,陛下也只夺了他在禁军中的职位,给了罚奉禁闭这样的惩罚。
对于这样的惩罚,以梁国公为首的一派人自然是不太满意的。
按照大越律法,赵王怎么也该被降一降爵位、改一改封号和封地啊。如今陛下只是这样不痛不痒地小惩大诫,怎么能让连番忙了好几个月的他们感到满意呢?
不过因为证据是邢国夫人拿出来给梁国公的。有邢国夫人这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太太压着,梁国公也只能不情不愿地收了手。
与梁国公那边的低迷不同,吴王倒是觉得挺开心的。
这些年来,赵王仗着自己更受陛下宠爱,平时也没少给其他兄弟气受。
后头两个弟弟年纪小,赵王不太把他们放在眼里,出宫建府后与他们就不太接触了。但吴王和他同在朝上,平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可没少被赵王针对。
这一回赵王吃瘪,丢了差事,吴王心里自然很是高兴。
可惜,他还没高兴几天呢,陛下那里就又下了一道旨意,拿赵王这回的事情做由头,把吴王和卫王两人的官职也一并收回了。
这下可好,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吴王是一点都笑不出来了。
于是在朝上各方人都不太满意的状态下,孙池这桩案子就这样草草地结案了。
等姜同云拿到关于处理此案的最新邸报时,已是十一月了。
姜同云倚在床边的坐榻上,捧着小手炉细细地看完了这份邸报。
“陛下这次的处理,怎么感觉有些……虎头蛇尾的?”
谢怀雵正拿着刚从杭州送来的账本,苦哈哈地帮自己夫人算账。听到这里,他放下账册和算盘,凑到姜同云边上,简单扫了两眼邸报的内容。
“唔……是有点。我猜没几个人能对这件事的处理结果满意。”
姜同云忍不住“啧”了两声:“陛下总想着两全其美,却不知道他这样做会让别人受多少委屈。”
“是呢。”谢怀雵听出了姜同云话里的意思,忍不住叹了口气,“前阵子送来的密报里说,太子入冬后又因伤风,小病了一回。”
姜同云听得直摇头:“这样下去,就是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啊。”
“等忍过了这阵子,应该就能好了。”谢怀雵也颇为无奈,“依陛下的性情,既然都收回了其余皇子手中的职权,那以后应当也不会再让他们接触朝政了。只要太子能稳住这一阵,那后续就无人与他相争了。”
姜同云想了想:“我倒不担心太子,以他的性格,总不会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的。但梁国公那边……”
就怕梁国公忍不下这口气,非要继续惩罚赵王,那搞不好会激起陛下的护短心和叛逆心,把如今好不容易铺垫出来的局面彻底破坏。
谢怀雵笑了:“这我倒是不太担心。事情都这么久了,也没见梁国公有什么动静,可见是邢国夫人发力,按住了他。”
“要相信邢国夫人。有她老人家出马,不怕梁国公想不开,再翻起什么波浪来。”
听到这话,姜同云也忍不住笑了:“幸亏你当时找了个好帮手。”
谢怀雵抽走了她手里的邸报:“夫人别管那些事情了。你的账本我一个人真的看不完,还请夫人发发善心,也一起来看看吧。”
姜同云连连摇头:“咱们可说好了的。上回你让我帮忙一起看齐王府的账本,这次你就得帮我看杭州的账。我上回帮你看的可比这些多多了。”
见姜同云不上当,谢怀雵刚垮下脸来,想试试撒娇耍赖的法子,房门却被敲响了。
“殿下,王妃,有金陵来的急报。”
听到是急报,谢怀雵无奈,只能先下榻过去开门。
姜同云扶着坐榻探出头去,却见拆开信件的谢怀雵已然眉头紧锁。
她心里不由一紧,连忙问道:“什么事啊?”
谢怀雵抬头看向她,眼中是姜同云从未见过的茫然之色:“……太子昨夜因病殁于东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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