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岚想,世间貌合神离的夫妻应当有许多,是否只有她觉得日子如此难捱。
墨素很努力地尝试做一个合格的丈夫。共进一日三餐,夜里同枕共眠,一个夫君应该做的事情,他都努力在做。他也十分努力地寻找与迟岚的共同话题,尽管显得有些笨拙,看得出他已尽力。
迟岚本该游刃有余,但她应付得颇为吃力。离他越近,她越感到两人的不适合。
他不够圆滑。少年时的得意养成了他不顾及旁人感受的行事风格,说话总是直来直去,丝毫不在意旁人是否会觉得尴尬。
迟岚却喜欢面面俱到。她惯于妥帖地替人着想,不叫人感到为难,大部分时候她说话都极为委婉,难听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也不会令人难堪。
他爱看那些艰涩难懂的书,尤其是古书,他沉迷于追寻里面令人费解的一切。对眼下正在发生的一切,他不屑一顾,甚至有些嗤之以鼻。
迟岚爱看游记,她行不了万里路,便想从书里看看万里之外的风光。她不在意那些已经过去的人和事,她更想知道眼下外头发生了什么新鲜事。
他嫌她浅薄,她嫌他不切实际。
这样的互相嫌弃,即使嘴上不说,眼神也遮掩不了。
迟岚同他做夫妻,做得极累。
床上那点事,坚持了三回,她就说什么也不肯了。墨素倒是有些了兴致,但她坚决不肯,他便也脸色难看的不再勉强。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每日同睡一张床,却再也没有发生过什么,说出去便仿佛他们成亲四年未曾圆房一般荒唐。
可这样的荒唐令迟岚尚能有一丝喘息。
墨素虽然有副好皮囊,可不知为何,当他的手触摸到她,当他与她肌肤相贴之时,迟岚只想逃开。她整个身体都十分抗拒他排斥他,不愿接受他的靠近。
这样不对,迟岚心里明白,可她克服不了。
墨素不是傻子,他也发现了这一点。虽然不喜迟岚,但是相较于迟岚那没有来由的抵触,他亲近迟岚时并无任何异样。
迟岚开始变得莫名的易怒,夜里也时常睡不好,白日里更无精神。
大多数时候墨素都无视她的怒气,偶尔也会气极,与她吵嘴。两个人都是不饶人的,吵到最后总是两败俱伤。
“和离吧。”终于,迟岚再度对墨素提起了这件事,她眼中透着疲惫:“这样的日子我着实不想再过下去了。”
墨素没有立即拒绝,也没有立即接受,他说:“你待我想想。”
这些日子他已将姿态放得足够低了,低到了他几近无法忍受的程度,可是为什么依旧于事无补呢?这于他的尊严而言,实在是极大的打击。
他在思考这件事时,迟岚又接到了迁慎卿的邀请。
迁慎卿着实大胆,竟然明晃晃的让人将那私相授受的信件托人送进宅子里来了,仿佛丝毫不怕墨素看到似的。
墨素当然没有看。他不翻阅迟岚的信件,这是他的君子之风。
信里的内容并不叫人意外,迁慎卿写了许多情意绵绵的话,在最后仍是催迟岚和离,问她为何迟迟没有去他们约好的地方寻他。
上一回两人见过面,迁慎卿便催着她和离,还与她约定让她去那个酒肆。
可那时墨素不肯和离,迟岚又别有打算,并没有依约而去,更没有再联系迁慎卿。她原以为应了墨素的请求好好做夫妻,至少能撑几个月,既然这几个月不和离,她与外男保持联系自然不合适。
可谁想到竟然连一个月也没有坚持到呢?
迟岚将那封情意绵绵的信搁到一边。她对迁慎卿无意,他热情洋溢的文字与墨素亲近她时带给她的感受并没有太大差别。但迁慎卿能帮她去新京,这使她无法一口回绝。到了她这种的地步,有意无意早已不能够单独论之。
对待迁慎卿这样的人,有求必应是不行的,需得吊着他徐徐图之。于是迟岚将那封信藏进了妆匣子里,并不打算很快予以回应。
又过了一天,墨素仍未思考出结果。这一天他总算不再出现在她眼前,令迟岚松了许多口气。
迟岚正同仆妇说着应当如何打理后院的小花园,便有婆子匆匆忙忙的跑过来,对她说有一位年轻妇人来寻她,说是她的表妹。
迟岚怔了怔。
待得婆子将人带到她跟前,迟岚才知果然是她表妹,且是与她和墨素都颇有渊源的那一位——便是胡莹。
胡莹是迟岚母亲娘家一位堂妹的女儿,家道中落已久,及笄后便被送到迟家,以期迟家替她寻一门合意的亲事。
这位表妹从前便是一副羞羞涩涩的模样,对谁都温声和气,显得脾性极好。只不过胆子也小,见着大场面时总会露怯,要躲到迟岚身后。
成亲数年,她也无甚改变,见着迟岚便呜呜呜地哭,诉说自己的不幸。原来她那夫婿不久前得罪了当地官爷,被捉拿下狱后病死狱中,独留她一人守寡。因着公公婆婆早逝,她又未曾有子,那个家族将她赶了出来,吞了她夫婿的家产。
先时的战乱令她失去了家人的讯息,她唯一能打听到的便是迟岚仍在旧京,便赶到旧京投奔她来了。
胡莹哭泣的模样仿佛一朵一触即碎的小白花,颤颤巍巍,我见犹怜。她原本就相貌姣好,虽然这些年吃了些苦头,到底年岁不大,看着依旧是云英未嫁时的模样。
说不得她嫁给墨素,倒真比自己更合适些。她那么乖顺,那么傻,哪会有男人不喜欢呢?
迟岚听着她的哭诉,面上是熨帖的同情,心里却毫无波澜。
家里多了一位女客,自然要同墨素通禀一声。
墨素只叫人回了一句说他知道了,最近不进后院。
这个三进的院子,墨素若是回了后院,多少要与女客打照面,确实有些不方便。
迟岚并无所谓,但墨素要介意,她也无法。
迟岚同胡莹并没有多少姐妹情。两人并非一同长大,乖巧可爱的胡莹人缘又比暗中争强好胜的迟岚要好,迟岚未嫁时一向不太喜欢她。但迟岚在人前总要做好人,不得不总将胡莹带在身边,否则胡莹也不会有机缘认识袁文英。
尽管自己过得并不顺,但见到胡莹过得更差,若说迟岚心里没有半分高兴,那定是假话。迟岚不是那么大度良善的人,见到不喜欢的人过得不好,总难免有些快意。谁让有些人为了胡莹和她吵过呢?
她可没有亏待过胡莹。
可是她又嫉妒胡莹。胡莹夫家算不得大富大贵,但家境也并不差——纵然胡莹是远嫁,迟岚母亲为她挑选的也是靠得住的人家,并没有欺负她。胡莹哭诉自己不幸时,又喜欢回忆自己同夫君恩爱的日子,显见得她那个短命的丈夫对她极好。
这是迟岚从未有过的。
有时候胡莹说得多了,她甚至想让胡莹闭嘴。胡莹简直像是拿了一把针,一根根的往她心里刺进去。
胡莹这人又忒不识相。她以为墨素不来后院是碍着她是个女客,总要说几句羡慕迟岚的话,令迟岚像是吞了苍蝇一样恶心。
胡莹住在这里的第三天,迟岚就忍不得了,直接对她说:“你倒也不必羡慕,我与郎主并不似你想的那般恩爱,这些时日正在说和离的事情。”
胡莹一愣。
迟岚从前装着样子,说话并不会这样直接,尤其她说着这种话时,脸上还一副风轻云淡的表情。
胡莹顿时尴尬得很,话也说得不利索了:“对……对不住……我不知……”
她急得面红耳赤,眼里也微微有些红,像只受到了惊吓的小兔子。
墨素迟迟不给答复,又因为胡莹来了,和离的事情暂时便被搁置了下来。
胡莹来的第四日,迟岚叫人摆了饭,请墨素一道用膳,只说娘家表妹远来是客,他这个主人家多少露个脸。
墨素这才又踏进了后院。
这几年的风霜并没有磋磨到墨素。他挥金如土,又浑不在意功名前程,周身依旧一派贵族公子的洒脱气质。看到他时,胡莹眼中微露亮光。
当着客人的面,墨素没有给迟岚难堪,客客气气的,说话不多,但颇周到。
若非迟岚前一日说两人要和离,着实看不出这对夫妻有什么不对劲。
迟岚介绍胡莹时着意强调:“表妹倒也与我家有缘,我初见婆母那日,便是与表妹一道。”
这里面的机锋,只有迟岚与墨素知晓。
胡莹羞涩一笑,道:“犹记得老夫人的风采,那时我见识不多,只觉得老夫人的面相与气派颇与旁人不同,却没什么架子,待人和蔼。后来才知原是侯夫人。”
迟岚瞥了墨素一眼,见他面上有些冷淡,便拿话转走了话题。
那顿饭勉强算得主客尽欢。吃完饭墨素便回前院书房里去了,并未过多停留。
胡莹则陪着迟岚喝了茶吃了点心,待得下人撤去了碗碟,才有些支吾地问迟岚:“我看表姐夫待表姐挺好,怎地表姐要同他和离?”
意外发现有人两次尝试登陆我账号,也不知道是为啥……
最近出差和各种事情,一团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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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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