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俩人颇有默契的保持了沉默。到了宅子前,迟岚听着外面的动静,慢吞吞地轻抚着衣裙。然而到底是躲不过的,一只修长的手掀起了车帘,静待她下车。
迟岚木着脸在他毫无波澜的目光里下了车。
才站稳,他又伸手过来,抓住她的手腕。长袖垂落,两只手被遮了个七七八八,倒像是两人的手交握在一起似的。
迟岚轻微挣了挣,挣不脱,便也懒得挣扎了。
他并没有走得很快,仿佛是怕被宅子里其他人看出端倪。迟岚便愈发放了心,他这样好面子,她顶多是在他跟前挨一顿骂罢了,脸面丢不到外边去。
他把她带到了他的书房里。嘱咐下人不要来打扰之后,他便紧紧阖上了门,落了栓。
下人哪里知道这么多,只看他亲自去接了夫人回来,又亲亲热热手牵手的进门,只以为他们要做些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面上挂着奇怪的笑容退下去了。
屋内。迟岚面上镇定,心里却还是免不了慌乱,见墨素关门,身子微微有些发抖,便就近寻了椅子坐下。墨素一转身发现她竟然悠然自若地坐着,面上丝毫愧疚也无,以为她对今日的事浑不在意,顿时气得脸发白。
“你们……这般多久了?”墨素双手紧握成拳,一双浓黑的眸子死死地盯着她:“你从前常去寺庙,便是同他私会么?”
他声音冷得像寒冬腊月的冰,冻得人一个激灵。
迟岚料到他不会说什么好话,却没想到他一开口便是问这个,又有些心虚,便十分不想与他掰扯这些,心一横道:“你问这些还有什么意思?我早想和离,是你拖着不肯和离。今日既然你都看到了,我无话可说,我们两个趁早和离便罢,也省得互相膈应。”
墨素却不依不饶,他大步走到她面前,伸手捏住她的脸,迫使她看着他。
“是从他来的那日便勾搭上了吗?”他自顾自地问:“那日趁我不愿意同他说话,你们便看对眼了吧?”
他执着地要知道这些细节,手上也用了几分力道,令她觉得有些痛。
做了这种错事的人肯承认错误便已不容易,要再承认这么详实的情况,却会拉不下面子。他倔,迟岚也倔,回他道:“你要知道这么多干什么呢?知道得再多这件事情也已经发生了。我劝你不要继续问下去,还是直接和离了吧,否则你还要多恶心一阵子。”
“他是我曾经最好的朋友!我如何对不起你,你要与他行如此无耻之事?!”他突然嘶吼道。说是嘶吼,只是相对于他平时的温和而言语气更凶一些、声音更大一些,并不似旁人那般咆哮。
但,已经是他难得的失态模样了。他的双眸被细细的红色血丝割裂开,像是被打碎了一般,有些骇人,又令她心虚。
迟岚怔住,她知道他会在意这件事,却没想到这么在意。若是继续激怒他,万一他不肯和离怎么办?
“这件事是我对不住你。”她无法再与他对视,于是垂下眼,放柔了声音:“我只见过他两次,第一回是意外,今日是恰巧在寺里遇到他,他迫我去那酒肆相见。你应当也听到了,他向我递了许多回帖子,我从未回过他也从未做过任何逾越的事情。你该也听到了,我虽并不十分守礼,但尚未与你和离,有些事情我会守着。”
“我知道他曾是你最好的朋友,所以我只是想和离后可以借着他的帮助回到新京的父母身边。这几年动荡不安,你不肯归顺新帝,我识得的人相继与我撇清干系。然新京路远,我一介妇人独自行路如何能安然?他有意勾搭我,我便顺水推舟,想借一借他的力罢了,并未想和他在一起。我若有别的人可用,何以曲意逢迎他?我不像你这样有风骨,我就是个自私自利为达目的什么手段可以用的人,你可以骂我无耻,我受着。”
言罢,她闭上眼,借以掩住那几要夺眶而出的眼泪。
是的,她这种不知廉耻的人竟然还敢掉眼泪。她甚至不知自己为何落泪。
其实墨素是个容易心软的人,若是落泪叫他看到,兴许场面会稍稍缓和些。但她不愿,她与他已经到了这般境地,她宁可承受莫测的后果,也不愿意再以矫饰编造更多谎言。
那狠狠捏住她下巴的手颤了颤,忽地松开。
“滚!”他咬牙切齿地吐出这个字,再不看她。
迟岚原以为他会说很多难听的话,没想到他竟再也不开口。和离的话头也续不下去,此刻看来莫要继续激怒他才是最好,迟岚不敢再多说,以免多生事端。
她起身,匆匆离开了他的书房。
迟岚回到房中,喝了快一壶茶才稍稍平静下来。
四目所见,与往日并无什么不同,在她心里却已一片狼藉。她扑向妆匣,手忙脚乱的取出藏在夹层里的银票,用荷包装了,塞进怀里。这是她最后的倚仗,事情已经糟糕得不能再糟糕了,但有银钱傍身,她尚能获得一丝安稳。
之后,她缓缓起身,打开一块包袱布摊在床上,将几件常穿的衣裙整整齐齐地叠好了放进去。
仆妇来问何时摆饭,迟岚方觉肚子有些饿,便叫她立刻摆进来。
捧起饭碗时,她到底是过意不去,叫仆妇去问前边用了饭没有。
因着墨素的克制,下人们尚不知他们吵架了,仆妇便赶过去问;过了一会儿有些惶惶的回来,说爷反锁着门,谁问都不回话。
迟岚吃到一半,筷子顿了一顿,但很快恢复如常。
“无事。”她说:“叫厨房里把饭菜温着吧。”
仆妇在旁继续伺候她用饭,等她放下了筷子,才犹犹豫豫地说:“奴婢有一事,不知当不当说。”
“说吧。”迟岚不甚在意。
“今日您出门后,您那位表妹打扮得妖妖娆娆的,炖了羹汤送去了前边……”仆妇有些怯怯又有些讨好的说。
“知道了。”迟岚擦了手,淡淡道:“出去吧。”
仆妇原以为迟岚会惊讶或者愤怒,谁知她竟然这么平静,一时也不好说什么,便端着碗盘低头出门去了。
屋内,迟岚自嘲地笑了笑——这原是她准备用来拿住墨素错处的借口,谁知阴差阳错,竟捅破了自己的错处呢?此刻听来连她也觉得讽刺。
她在墨素跟前真是不能做一丁点坏事,每一回都赶上露馅,彷如冥冥之中自有天命。
只盼这回顺利和离。迟岚摸了摸怀里的银票,顿觉又获得了许多勇气。
一夜无事。
一早梳妆时,仆妇说墨素书房里昨夜亮了一宿的灯,依旧没有任何回应,厨房里温着的菜也一直没人动。
睡了一整夜的迟岚顿觉有些不忍。墨素不吃不喝还彻夜难眠,她却吃好睡好,彷如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看来墨素当真是被伤透了心。
会不会刺激太大,不肯给她和离书?迟岚有些担心。
“昨夜的菜撤了吧。”她说:“重新做了,依旧温在厨房里。”
仆妇应了声是。
“叫家里的人都注意些,今日除了问吃喝,谁都不许去打扰郎主。”她又吩咐道。
这个“谁”自然包括胡莹。
仆妇以为她是听进了自己的昨夜的话,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表情来。
迟岚自然不能说是怕刺激到墨素。她怕墨素本因她昨日的错处决定和离,看到胡莹又决定拖着她。
虽然犯错的是她,可她也实在不想再看到他的脸。
她怕再见到那双眼里的支离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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