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就和离!
迟岚脸上笑着,心里却已做了决定。
在场的几位夫人都是人精,谁还听不出迟岚这话里推搪的意思?现在说着回去问问墨素,下回只消说墨素不答应就成了。
几位夫人哪容得她这样轻易脱身。其中一位立即便道:“阿岚妹妹这话说得可就没意思了。往常的生意可都是借着我们几家老爷的名头,我们谁曾推辞过?这里头的好处可曾少分给你了?如今要借墨氏的名头,你就不愿意了,可把我们当成什么人了?”
这些夫人们平素很是讲礼节,可直接起来也是真直接。
这话说得迟岚有些难堪。迟岚那几千两银子,她确实没出什么气力,想来赚得那么容易,也是为着有这么一天。
同她们比,迟岚年岁不大,可她很小就明白一个道理,对着某些人,脸上露出的可不能是真情实意。
她登时委屈说道:“姐姐这话可折煞我了。你们知道我的,素来是什么样便说什么。我家郎主的脾性还有人不知么?他先前得罪新京,宁可当街卖货可不是做做样子,是实实在在把家里的物件从库房里拖出门去,顶着全城人的耻笑也不肯低头的。我若是一口应承了这件事,一定是在哄骗你们。几位姐姐素来对我掏心掏肺,我何尝不知?也正因为此,我才不敢随口应承,万一答应了却没做到,岂不是误了大事?”
其他几位夫人听了,脸色稍缓,只那位质疑的却还在说:“原来是我误会妹妹了,妹妹莫怪我,我一向心直口快,却也是没恶意的。只是这样的事情,妹妹切不可随意与你家郎主说,随他愿不愿意。你须得抱着一定要办到的心思,尽全力去做了才好。否则随便一次交易,我们都做不到,以后便会越来越难做。”
好厉害的妇人,迟岚暗暗想。依着这话里头的意思,若是往后他们这营生做不下去,可都是她迟岚的责任。
迟岚不是不想分辩,只是此情此境分辩也没意思,倒不如忍下来。
几万两银子,沾点儿光也是几千两呢。可惜这事是做不得的,迟岚捏着那纸保书,叹了一口气。
马车驶过一处热闹的地方,她透过帘子向外看,却恰好望见一个眼熟的人从街边酒肆里走出来。
那人也看见了她。
迟岚满心琢磨着和离去新京的事,神使鬼差的,便叫车夫停下来。
那人不是别人,恰是迁慎卿。
迁慎卿虽然人在新京,旧都这边却依然有些宅子铺子,今日便是过来处理一些事情,不巧遇到了迟岚。见着迟岚马车停下来,他便笑着迎了上去。
他身后的酒肆便是自家的,趁便请了迟岚入内。
迟岚也没有推拒。她想多知道一些新京的事情,迁慎卿看着和气,倒是个打探的好机会。
两人本不相识,只是因着墨素的关系才有了一面之缘。两人客套地打了招呼,迁慎卿便问起了墨素:“他还是老样子?”
迟岚垂下眸子,抿了一口酒,并不言语。
迁慎卿长长叹息,道:“他比我出色得多,却不肯识时务。”
“谁说不是呢?”迟岚苦笑,纤长的手指摩挲着酒杯的杯口,一副心烦意乱的模样。
“你可是遇着什么事了?”迁慎卿是个机敏的,立即问道。
迟岚望着酒水里自己模模糊糊的倒影,心想墨素若是在这里才好呢,叫他见识见识她这才叫做算计。墨素是个瞎子,她做什么都白费,先前为了博得他的好感,她并没有怎么使过劲儿。
可并非人人都是瞎子。
她眼圈一红,眼睛微润,半晌才道:“我……我欲与墨素和离。”
说完这句话,她抬起眸子,怯怯看一眼迁慎卿:“抱歉,叫你看笑话了……”
迟岚拿帕子半掩住脸,起身做出一副要离开的样子。
垂在身侧的手腕却叫人握住。
果然如此。迟岚心里并没有料想中的欣喜,反倒是有些茫然。
她原本都想好了,突然间不知为何又有些犹豫。
犹豫不犹豫,都不影响她依着计划走。她猛地回身,抽出手,一脸惊惶地望着迁慎卿:“你……”
她隔着帕子,握住被他抓过的手腕,有泪盈眶。
迁慎卿瞧着她这惶惶不安的模样,微微笑道:“你不要怕,我并无恶意。”
“你不要过来!”迟岚退到门边。
迁慎卿亲自待客,自然得是包厢,门虽关起来了,推开却也容易。
迟岚推开门,便欲往外走,却被人又扯住了手腕,那门也砰的一声复又阖上。
夜幕低垂,墨素坐在书房里,听管事说夫人仍未归家。
世道不太平,尽管没有宵禁,外出的人通常也会在天黑之前赶回来,以免有什么不测。迟岚更是如此,从未有过天黑还在外面的情况。
他虽甚少关注她,但白日两人才吵过嘴,她去了城外至今未归,又是一介女子,要说全然不担心,只怕也没人能做到。
“叫人出去问问。”墨素命令道。
管事有些意外。平素无论夫人如何,都不见郎主关心,怎么今日却关切起来了。他应了声,赶紧派人出去找夫人。
小厮也不情愿夜里出门,才到门口,便见到夫人的马车正驶过来。他一时又开心起来,忙去回禀了管事。
管事又把这个消息传给墨素。
墨素的书房里发生了什么,迟岚一概不知。她卸了钗环,又净了手,把丫鬟仆妇都遣出去,这才取出两页纸放在桌上看。
一页是白日里那些夫人们给她的保书,迟岚拿起来便凑近灯台,才烧了一个角,又忙不迭地缩回来,在茶水里浸灭了那火苗。
兴许还用得上呢?她想着,展开了另一页纸。
这一纸却是和离书。
她听说过有妇人和离,却从未亲见过,哪里会写和离书。这纸和离书是迁慎卿教她写的,字字句句委婉客气,又显露着不愿回头的坚决。
想到迁慎卿,迟岚面上没什么表情。
迁慎卿也是个出色的男子,当初能与墨素齐名,又怎会是简单之辈?上回初见,她便察觉到他异样的目光,今日不过试了一试……
他新做了鳏夫,听闻她想和离,便有些迫不及待。今日哄劝了她一下午,不仅热切地表达对她的倾慕,还叫她认清楚同墨素继续过下去这一辈子都无望,主动教她写和离书,同她说和离要如何做。
墨素果然是个瞎子,连朋友之谊都如此可笑,他却还舍不得割袍断义。
迟岚忽地落下泪来。她好好地与他做妇人,他正眼也不看;她随意动一下歪心思,旁的人轻易便上钩了。
她也想好好过日子,只是与他在一起,便无法过好这日子。
当着迁慎卿的面,她表现出百般犹豫的模样,心里其实并没有半分犹豫。
可眼下对灯独坐,看着手里的和离书,她心里却又犹豫起来。
她明白自己是有些不舍,却不明白在不舍些什么。
迟岚并没有立即同墨素说和离的事。原因无他,不能叫迁慎卿得来太容易而已。
她耐心地等了几日,直到那些夫人们叫人来催促她的回复,她才拿上了和离书同烧坏了一个角的保书,不顾管事阻拦,闯进了墨素的书房。
管事惴惴不安,迟岚眼神坚定,墨素看了看两人,到底心里软了软,对管事说:“你出去吧。”
管事退出门外,迟岚又补了一句:“门关上,我有事情要与你家郎君说。”
墨素对她说的话鲜少认真听,这回却敏锐地捕捉到“你家郎君”这几个字。
她先前才说过不把休妻之事放在眼里。
墨素望着她,黑眸沉沉。
平心而论,迟岚喜欢他的长相。这也是他屡屡说出令人气恼的话,她仍能忍受的原因。
可是人的耐心总有个限度。
看着摊开在他桌案上的两页纸,墨素的沉默变得愈发沉重。
“我知你一向厌弃我,不过碍于我在公公婆婆病床前伺过疾,又因为家规之故不便休妻。我也不叫你为难,这日子我也不想过了,今日便自请下堂。”迟岚道,看向他的目光里没有了往日的殷切,只余冷淡。“虽然不想承认,但是你没有说错,那些夫人确实是因为你的缘故才接近我,这纸保书她们逼着我找你签。今日下午来的仆妇便是替她们传话的。我知道你不会签,并没有答应她们,但这件事还是得让你知道一下,免得以后外面有奇怪的流言,而你却一无所知。”
迟岚确信他已看完纸上的内容,便拿起保书,凑到烛火上。
墨素却突然抬手,捉住了她的手腕,面上神情莫测:“只是吵了一次嘴,你便轻易要和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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