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月亮
那酒很烈,纪遥春喝了一口吐了半口,现在嘴唇还火辣辣的。
不过她不知道,旁边的池载阳虽然看起来正常,但其实也醉走一会儿了。表现在比如话变多了。
他一口接一口地喝,望着头顶的月亮。
“十年生死两茫茫。”
“四十年生死……八茫茫。”
他面不改色地轻叹,继续说着当掌门有多么忙,一个人创业有多么难。倒不像是吐苦水,他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日在山间遇到只小狗,昨日在街上看见只小猫一般稀松平常。
纪遥春将膝盖向前一迈,双手捧住他的脸。池载阳滔滔不绝的话立刻戛然而止,双眼微微正大,睫羽轻颤,像落下的蝴蝶。
纪遥春将衣袖中折好的仙界快报拿出来,那上面的红心不知为何此刻正疯狂跳动着。下一秒就被池载阳抓去扔到了一边,迫不及待地要求她的注意回到自己身上。
嗅到酒水的腥气,纪遥春捏住他的鼻子,“池载阳,既然现在我们相认了,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你舅舅要试探我,你们都知道些什么?”
那红心又不跳了,纪遥春觉得方才可能是故障了。
池载阳瓮声瓮气地回答:“因为你吃了他的东西……遥春,疼。”
鼻子被松开,池载阳放慢呼吸,继续贪婪而隐蔽地吸着她身上的气味。
“我舅舅是灵植总的长老池采华,我的母亲是他的姐姐。我记忆中没有母亲的样子,自懂事起就在这个小屋一直活着了,直到你打碎结界。”
他用手比划了一下,“结界里有一个西瓜,大约这么大。那是我母亲栽种的试验品,吃了果肉以后能吸附修仙之人的灵力和修为,使其变成一个废人。”
纪遥春愣神片刻,收握自己的手掌,“可是我并没有变成废人。”
“嗯。”池载阳一只手趁她不注意轻轻触碰她的长发,继续解释:“因为你很出息,把瓜皮、瓜瓤、瓜子,甚至瓜藤全部吃了。”
“啊?”纪遥春拼命回想着那日,只记得自己快要被烧成灰烬般难受,看到西瓜后就扑了上去,下嘴就开啃。
结界破碎不久后,池采华大梦一场,醒来后便赶过来寻找姐姐留下的遗物。没有梦中的灵植,只剩荒芜的土地中横过一路重心不稳的脚印,同样,他也发现了池载阳——他的大外甥。
想起池采华在仙门大会上怒喊“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白白享受别人果实的人”,纪遥春打断他,“不对啊,我留下了灵石啊。”
池载阳眼神坚定,“不,灵石是你留给我的,我拿走了。”他像是回忆起了很久之前的事情,感叹道:“和你放在我床头的灵石一样,它们是我创业的第一笔灵石呢。”
后来池采华痛心疾首想要将池载阳带回灵植宗,保护好姐姐留下最后的痕迹。但是池载阳拒绝了,坚持要单干。
所以她纪遥春在池采华眼里就成了一个平白无故抢了自己姐姐留下的遗物、抽了自己大外甥一顿,还给人家灌输奇怪思想的人。
于是本来名声就臭的纪遥春在池采华心中更是每况愈下了。
“实不相瞒,我现在的身体确实没了之前的灵力,但是只要武器趁手便没有问题。”她拿出池载阳给她的鞭子,把手处是用木头雕刻的,“这个就很趁手。”
池载阳露出几分笑意,“你可以理解为,你和一整个灵植完全融为了一体,果肉虽然吸附了你的灵力但也等同于替你储存了起来,当接触同植物相关的东西时就会释放出来。同时,你也可以控制身体的某部分变得像蔓藤一样软,或者像木头一样硬。”
虽然现在才被告知,但纪遥春早就有所察觉。早到仙门大会前,她从茅坑爬出来时,拿下头上的水草。本来死气沉沉的身体,在触碰水草的那一刻变得灵力充沛。
于是在纪鸿远拿剑指她时,她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树枝易折,但在她手中,未必不如剑刃锋利。她没想杀了他,于是对准他胸口衣襟划开一个口子,暴露了纪鸿远自小难以言说的小秘密。
想到这里,她没忍住笑出了声。
眼角微微弯起,宛如新月初升,池载阳不敢多看,别扭地移开眼,又偷偷瞟她,又移开。
纪遥春也许忘记了,这黯然**宗就是四十年前破旧小屋的位置,池载阳将结界修好,这结界正对着她的弟子居,一出什么事情,他就能立刻赶到。
每月十五的时候,池载阳就会想起一个人,他依然很喜欢她。
无数个漫漫长夜,他拿着一壶酒,借着月光饮下,等一个不曾承诺他的人。这个曾经让他想要一死了之的地方,因为那个意外的十五日,对他而言变成了同母亲胞宫一样的地方,成为他人生的起点,他将会用一生追求那短暂如露水般消逝的关系。
所幸上天待他不薄,四十年后他在人群中看到了那个身影。
明明穿着入门弟子的服饰,却同其他紧张、兴奋的弟子不同。她好整以暇地抱着手看热闹,只有万佛宗出场时才大方地施舍几眼。他在遥远的高台上猜她一定在想仙界什么时候出现这么多奇怪的宗门。
其实不该过多感谢上苍,实在是她自己太过出息,居然把一整个瓜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全部吃干抹净。
看着她,池载阳也笑了出来,酒水辛辣苦涩,于他而言却香醇无比。
这次,她会为自己停留吗?
隔日清晨,纪遥春修炼时昏昏欲睡。旁边的师姐师兄看她状态不佳,来关心她是不是没有休息好。
能休息好吗,昨晚被池载阳拉着唠了一宿,巨大的信息量让她后半夜根本无法轻易入睡。
“哇!今天掌门在锻炼体魄耶!”
一个弟子指着不远处的池载阳,纪遥春顺着方向看过去,他倒是休息地很好的样子,今天早上也不躺在竹椅上一边看报一边睡觉了。
紫琳轻笑,领口的合欢花格外娇艳,“池掌门正在练肌肉呢。”
紫琪也肯定道:“现在仙界很少有这样有觉悟的男子了。”
黯然**宗的弟子摸不着头脑,“啊?为什么要练这个,我们使鞭的人不应该更需要练臂膀吗?”
紫琪哈哈大笑,“你这样,以后怕只能一直黯然了。”
紫琳意味深长,悄声道:“说不准,不是他需要,而是他需要的人需要。”
这话绕地黯然**宗弟子听不懂,继续拿鞭子抽地板去了。纪遥春混在其中,闭着眼摸鱼打瞌睡,用这副身体不睡觉,还是有些辛苦的。
两姐妹将手中的武器扔下,决定不练了,要去看看池载阳练肌肉。被其他弟子叫住了,“既然方才你们说掌门是练给某个人看的,你们还要觊觎掌门吗?与其被拒绝了伤心,不若不要再靠近。”
俩人相视一笑,“好死板呢,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这里是万佛宗。”
“而且,你把我们的心思想得太复杂了。”
“不知道你听没听过一句名言——相较于细品男子之心海深邃,吾更愿倚其铁骨铜皮之腹肌,聆听其胸膛内如战鼓擂动、蓬勃不息之心跳。”
“天下男子不多得像蝗虫般泛滥?不愿意就下一个。”
纪遥春从人群中走出来握住她们的手:
“英雄所见略同。”
三个人详细交流了弥咪掌门看起来富有生命力的身体,两姐妹犹如见到知音般,拿出一本画卷送给她。
“这是我们找仙界最好的丹青师花费了七七四十九天绘制的弥咪掌门出浴图,既然我们有缘,就送给你了。”
画卷展开,纪遥春只觉得眼前闪过一阵强烈的白光,“哇!”她忍不住感叹。
“此乃仙品!”
那白光之下,硬朗的线条、尖锐锋利的钝角……啧啧啧,不能再细说了。
紫琳又拿出一副,“这个也可以送你!”
纪遥春食髓知味,美滋滋地展开,只见上面是一只扭着身体搔首弄姿的龙傲天。她瞬间把画卷还了回去,并且痛苦道:
“啊啊啊啊!为什么这个不打白光!我的眼睛!”
紫琪好奇道:“因为这个我们真实看过呀,给丹青师描述地更详细。不过这个龙长老的如此不堪吗,我们认为虽然比不上弥咪掌门,但也小有姿色呢。”
纪遥春惊魂未定,连连摇头。
“好吧。”两人继续翻找,又拿出一副小的。
“这又是谁?”纪遥春凑过去看,发现好巧不巧,此人正是万古剑宗掌门同她一个姓氏的纪鸿远掌门。
一时间她还未恢复过来的双眼疼上加疼,“你们真是饿了,这都能吃得下?”
“也还行吧,底子不错,这不是约了个小的。”
约这种,丹青师绘制时不会很痛苦吗……
一不做二不休,她搓搓手,开始点菜,“还有谁的?”
“万古剑宗汪沉的,还有他和龙傲天长老的双人约稿,听说他俩作为舞伴一起在街舞社跳霹雳舞时被丹青宗的弟子看到,于是就来了灵感,画了傲娇长老俏弟子一整个系列,你感兴趣吗?”
纪遥春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不好意思我不太吃这一款组合。”
“还有……灵植宗池采华的,不过他跟纪鸿远岁数差不多,估计你也不感兴趣。”
“等等。”纪遥春挑眉,“给我看看。”
她不是有奇怪的想法,天地可鉴,她只是想看看那个黑衣人长什么样子。
“你还是很有眼光的。”紫琪将画卷递给她,“和纪鸿远那副大叔的样子不同,他也算是风韵犹存。”
嗯,的确。
算是个长发美人呢。
仔细看,五官和池载阳有些相像。
就在她看得出神,紫琪紫琳突然咳嗽两声,纪遥春身后一道阴影覆上来,她回头一看,那相似的五官正盯着她手里的东西。
让小外甥看到是不是不利于身心健康?纪遥春犹豫了一下拿拇指盖了一下关键部位。
只见池载阳仍是笑着,她却听到咬牙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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